關於陛下賜誰死這件事,崔明昌的職責就是將空白詔書拿過來讓陛下寫,僅此而已。


    但那是往常,今時不同往日,這次賜死的人也不是一般人,而是和阮梨初有關的人。


    崔明昌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戰戰兢兢說道:“陛下,老奴有句話不知該講不該講。”


    既說了這話,他就抱著不該講也要講的想法了,於是繼續說道,“陛下,若是阮桃姑娘被賜死,別人會如何看待阿梨姑娘呢?”


    “阿梨姑娘?”陸謹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悅,“誰允許你喚她阿梨的?”


    崔明昌原本就是跪著的,這下更不用起來了,他連忙磕頭,“請陛下恕罪,奴才就是一時心急,不是有意冒犯阮姑娘!”


    “哦?你為何心急,說來聽聽,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陸謹的語調危險的上揚。


    崔明昌沒敢抬頭,更沒敢看陛下,隻認真解釋起來:“阮姑娘如今剛回來,若是將軍府的人恰好在這個時候出事,怕是有人會說阮姑娘是不祥之人,於她的名聲不利。”


    陸謹挑了挑眉,語氣中滿是無所謂,“朕下的聖旨,與阿梨有何幹係?”


    “那些人才不會管是不是您下的聖旨,他們隻會說阮姑娘一回來,將軍府就死了人。”


    陸謹蹙眉,就著崔明昌的話說,“那若是聖旨中賜死她的緣由很名正言順呢?”


    崔明昌偷偷歎了口氣,在他家陛下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


    一個閨閣女子,就算是再名正言順的理由,也絕對不可能正常,況且阮桃好像也沒有什麽能被名正言順賜死的理由。


    而且這理由得是有多“名正言順”,才能讓一國之君親自下旨......


    但這不是他一個奴才該說的,也不是他這個身份能說的。但凡他敢質疑陛下做事的理由,怕是會被先一步賜死。


    所以,他得從另一個角度來勸說。


    思及此,崔明昌繼續苦口婆心道:“陛下,不管是什麽理由,結果都是一樣的。而且除此之外,您還忽視了將軍和將軍夫人。”


    “與他們又何幹?朕想讓誰死,難道還要考慮她的父親母親?”


    “我的陛下啊!您怎麽忘了他們二人不僅是阮桃的父親母親,還是阮姑娘的父親母親啊!


    若是您將阮桃姑娘賜死了,他們不喜您怎麽辦?若是因為不喜您,以後不同意阮姑娘入宮又怎麽辦!”


    當玄墨得知阮梨初是將軍府嫡女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派人去查了一下這幾日將軍府發生的事。


    可以說,將軍府眾人對真假千金的態度他們已經知道了個大概。


    養了十年的孩子忽然被皇帝下旨處死,將軍夫婦以及阮老夫人能對陛下有好印象才怪!


    陸謹還以為崔明昌要說什麽呢,敢情就是這,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他們同意不同意,這很重要麽?”


    崔明昌一聽就知道陛下沒有理解他這話的深層意思。


    這大盛沒人敢對一國之君說不,陛下若是想要阮梨初入宮確實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意見,但他唯獨需要在乎阮梨初本人的想法。


    若是將軍夫婦私下說點什麽與陛下相關的不好言論......


    他們畢竟是阮梨初的父母,崔明昌認為小姑娘肯定是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影響的。


    這才是崔明昌認為陛下不該輕易賜死阮桃的理由。


    想了想,崔明昌垂著頭,回應起陛下剛才的那句問話,“陛下,他們畢竟是阮姑娘的父母。”


    “朕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若是阮姑娘很在意她父母的看法呢?”


    崔明昌說話時語氣很是鄭重,尤其在說到“她父母”這幾個字時更是加重了語氣,就是為了提醒陛下他們的身份。


    “阿梨的父母?”


    陸謹說罷,深邃的眼眸微微黯淡,看上去有些落寞。


    父母對他來說,從來都是字麵上的意思,正常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他從來沒體會過。


    不過這些年他和周太後的關係倒是緩和了許多,看起來有了點母慈子孝的樣子。


    但也僅僅是緩和而已,這兩個字於他而言,仍舊有些陌生。


    因而乍一聽崔明昌提起,陸謹不免有些恍惚。


    至於小姑娘的父母麽......陸謹揉了揉眉心,若是他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本來也不喜歡他這個暴君。


    不知覺間,這寢殿裏的空氣,似乎有些鬱結,嫋嫋的香霧也似乎在眼前凝固,成了一道屏障。


    打量了一下房間裏緊閉的窗戶,陸謹眉頭微蹙,沉聲吩咐:“去將窗戶都打開,這屋子裏也該透透氣了。”


    崔明昌起身,隨後領命打開了窗戶。自從陛下昏迷這屋子的窗戶就很少打開,太醫曾吩咐說不可讓陛下受涼,他自然是照做。


    考慮到陛下的龍體,崔明昌隻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


    即便這樣,陸謹也感覺胸口的憋悶之感緩解了不少。


    “崔明昌。”他的目光透著一股寒意,聲音有些嘶啞,“你可知,朕為何想要賜死那阮桃?”


    “奴才不知。”崔明昌返回龍床旁,自覺跪了下來。實則他心裏是猜到了一點的,畢竟玄墨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陸謹麵無表情地看他嫻熟下跪,“不單單是因為她的存在讓阿梨難過了,還因為她的存在讓我很難受。”


    他這句話崔明昌不是很明白,疑問的話下意識脫口而出,“讓陛下很難受?”


    “罷了說了你也不懂,不過你有句話倒是說的很對,朕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卻唯獨不能不在乎阿梨。”


    崔明昌以為陛下是聽進去了他說的父母那事兒,殊不知這次輪到他理解錯了。


    隻聽陸謹又道,“阮桃是該殺還是該留,我應該聽阿梨的。她有她的生活,有她的家人,有她的追求,也有她的選擇。


    我應該尊重她,而不是越俎代庖隨便替她做決定。”


    “當然,尊重阿梨的同時,我首先先要保護好她。若是那阮桃要害她,那就別怪我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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