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紅衣的小姑娘懷中捧著紅綢,細眉如柳,翹鼻櫻唇,星眸微轉,波光瀲灩,美的如一朵牡丹雍容開放。


    那雙清澈如水的鹿眸裏,清晰地倒映著眼前男人的麵孔,仿佛隻裝得下他一個人。


    許是受到了驚嚇,陽光下隱約可見那潔白飽滿的額頭上細碎的汗珠。


    男人瞳孔微縮,漆黑的眼底掠過一絲難辨的暗光,他偏過頭,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公主......公主可有受傷?”


    黎初聽到聲音,這才反應過來現下自己是在男人的懷裏。她趕緊掙紮了兩下,示意男人將她放下來,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的。


    男人抱著小姑娘的手一頓,看向她的眼神裏泛著幾分複雜,怔怔地站在原處並沒有別的動作。


    黎初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小臉兒一下子更紅了,她再一次稍稍掙紮了一下,輕輕地說道:“你......你......你先放我下來吖。”


    男人“哦”了一聲,似是剛反應過來什麽,將小姑娘輕輕放下來後,他的眸光直接看向那高高的門楣。


    小姑娘就是為了給它裝扮,所以才險些受傷的。不知為何,他覺得這門楣,很是礙眼。


    安穗急忙上前,打量著小公主,語氣裏還有些後怕,“公主,你可嚇死奴婢了!”邊說邊給她整理了一下衣裙。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黎初安慰著安穗,伸出小手扶了扶頭上有些歪了的步搖。


    旋即看向身側的男人,“對了,你身上的傷,好全了麽?剛剛為了救我,會不會拉扯到傷口?”


    小姑娘語帶關切,望向男人的眼瞳純澈又明亮,臉頰上還未來得及消散掉的紅暈此刻看起來就像粉嫩的水蜜桃。


    男人不自然地偏過頭,喉結滾動了幾下,躬身施禮,“多謝公主相救之恩。”


    “這聲謝我就收下了。”黎初點頭,並不介意男人躲閃的目光和十分蹩腳的禮儀。


    發髻間的流蘇在澄澈的陽光裏晃動,黎初又道,“那你今後有何打算?”


    男人轉過頭,微微行了一禮,聲音有點啞,“若公主日後有什麽吩咐,我一定會盡力幫公主完成。”


    其他宮人見小公主無恙,便安心地各自忙活去了,唯有安穗一直跟在公主身邊。


    她聞言小聲嘟囔,“公主金枝玉葉之軀,身份何其尊貴,哪裏需要你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幫忙。”


    男人轉眸睨了安穗一眼,那俊美的令人窒息的臉像是覆蓋了一層冰霜,正散發著滲人的寒氣。


    安穗啞然,不明白這個人明明就是一個流民而已,為何身上卻有一股傲視群雄的氣勢。


    黎初眨了眨鹿眸,好奇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那日風雪呼嘯,他滿身血汙躺在地上,發絲淩亂,雙眼緊閉,唇色發白,衣裳都是破碎的,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可眼前的男人雖麵色仍舊有些蒼白,但容貌俊美,無瑕的五官好看的像個奪人魂魄的妖孽。


    尤其那雙眼睛,帶著幾分邪魅,幾分薄涼,幾分漫不經心,還有幾分高深莫測。


    眼尾的那顆小痣在陽光下晃了又晃,更加魅惑撩人。


    這樣的人,為何會成為無人認領的流民呢?


    黎初想不明白,她咬了咬唇,打量著男人的眼神又幹淨、又直白、又很認真。


    男人挑眉,從胸腔裏發出一聲悶笑。


    眼前的小公主單純的就像一隻小白兔,絲毫沒有意識到她滿是探究的眼神看起來是多麽的直接。


    “公主殿下......別咬了。”男人喉結滾動了一下,緩緩啟唇。


    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絲的沙啞,毫無征兆的,黎初冷不丁心頭一顫。


    待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麽內容之後,黎初白皙的小臉瞬時漲紅,她僵著脖子扭頭看向別處,手緊緊攥著衣角。


    “那個......那個......你家在哪裏,我讓侍衛們送你回家。”她支支吾吾,轉移起了話題。


    男人呼吸一滯,眼眸不由變得黯淡下來,良久才道:“我不記得了。”


    “那你可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黎初遲疑地盯著男人,試探性地問,攥衣角的手緊了緊。


    “也不記得了。”男人緩緩搖頭,緊鎖眉心。


    黎初望著那雙失落的眼眸,再次嚐試一問:“那日你為何會出現在那茶棚附近,這件事你記得麽?”


    男人依舊搖了搖頭,緊抿的薄唇輕啟,“不記得。”


    黎初表情先是詫異,然後轉成了憐憫,聲音柔和了許多,“沒關係的,既然你什麽都不記得了,那以後就留在我這裏吧。”


    給男人診治的太醫是和黎初說過這個可能性的。


    當時太醫說男人撞傷了頭部,可能會失去記憶。至於失去的是全部的記憶,還是部分的記憶這個因人而異。


    如今看來,男人失去的很有可能是全部記憶。


    安穗聞言,急得大叫一聲,“公主!陛下吩咐過,說以後不允許您將外麵帶回來的人留在皇宮裏!”


    黎初頷首,小聲說了句,“我知道,我待會兒親自去找父皇說。”


    看著男人黯然傷神的樣子,黎初凝眸,對他輕聲道:“如今你不記得自己名字了,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可好?”


    男人默了默,那雙眼裏似乎有些期待。


    “子允。你以後就叫子允,好嗎?”


    “子允?”


    “嗯,子允,這個名字可好?”


    “子允。”男人如是喚道。


    “嗯,以後你就叫子允。”


    男人聽了,點了點頭,“好,子允謝公主賜名。”


    ......


    陸謹粗喘著氣,他眼前逐漸清晰,那些小字一個一個靜靜躺回了書頁中,畫麵陡然消散。


    子允,子允,子允。


    陸謹不停呢喃著這個名字,渾身痛得幾欲抽搐。


    他曾反複做過一個夢,這個夢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現一次。


    夢裏的女子看不清麵容,隻知大抵二八年華,柔情又纏綿地喚他子允,流轉的笑意透著淡淡的狡黠。


    他想看清那女子是誰,可是隻要他上前一步,女子便會在轉瞬間消失,化作一片虛無。


    直到三個月前,他不再夢到這個喚他子允的女子。


    而那時,他被一個小姑娘撿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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