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她相識共四十五天,其中有記憶的四十二天中,小姑娘基本都是亥時入睡,即便是最晚的一次,也不超過亥時四刻。


    她的這個就寢時間比一般人要晚了將近一個時辰,但陸謹對此可以說已經非常習慣並適應自如了。


    甚至為了讓自己與她的作息時間同步,陸謹還特意將奏折批閱的時間做了調整。


    “阮梨初......”陸謹喃喃出聲。


    腦海中浮現出小姑娘的小模樣,他想起了二人初相識的情景。


    “你好,我叫阮梨初。”


    少女雖身著一襲墨綠色的粗布麻衣,但她肌膚賽雪,口若朱丹,墨綠色反而更襯的她明媚嬌豔。


    巴掌大的小臉,鴉羽般纖長濃密的眼睫毛,黑葡萄一般的小鹿眼,小巧而精致的瓊鼻,粉嫩含笑的櫻唇。


    眼前的小姑娘,讓陸謹第一次理解了,何為“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好似天仙下凡,嬌美無匹,令人不可逼視。


    小姑娘伸著手,臉上帶著微笑,看那樣子應該是在和他打招呼。


    見他沒有回應,小姑娘揚著小臉又重複說道,“你好,我叫阮梨初,三天前你暈倒在了懸崖底,是我將你救回來的。”


    她說話的時候,臉頰兩側會帶出淺淺的梨渦笑,嬌俏靈動又不失嫵媚。


    聲音也甜糯的就像是花香一樣,香甜入心,又像是潺潺泉水一樣,沁人心脾。


    那一瞬間,陸謹形容不出自己是何種心情,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填滿,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雖然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動作,但鬼使神差的,陸謹竟抬起虛弱的胳膊,模仿著她的動作,也將手伸了出去。


    但可能是見他動作有些顫抖和吃力,小姑娘幾乎是一瞬間就跑上前來,將他的手輕輕的按了回去。


    邊幫他掖被角邊輕柔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傷了,你千萬不要動了,免得傷口會裂開。”


    小姑娘的神情懊悔,語氣也充滿了內疚和擔憂,一向不愛言語的他竟有了開口安慰人的欲望。


    他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可喉嚨裏卻像塞了一團棉花,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直到小姑娘帶著困惑不解的眼神轉身離開,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阮梨初......”陸謹收回思緒,再次低喃出聲。


    聽到聲音,在寢宮外待命的太監總管崔明昌立刻低聲恭敬地問道:“陛下,可是身子不舒服?”


    陸謹揉了揉眉心,隻淡淡道,“崔明昌。”


    短短三個字而已,語氣中卻有著顯而易見的煩悶。


    崔明昌聞聲立馬推開門邁著快步走了進來,躬身問:“陛下有何吩咐?”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昨夜就寢前陛下還是心情十分愉悅的模樣的,怎的短短兩個時辰就成了這副模樣?


    而且剛剛進來之前他瞅了眼天色,才剛至醜時,還未到上朝的時辰。


    崔明昌立在一旁緊張的等待著陸謹的吩咐,生怕他一個不開心做出些什麽駭人的事兒來。


    也不怪崔明昌會這麽想,兩個月前的他們家陛下確實就是這麽樣的。


    陸謹夜間常常睡眠不好,經常整夜輾轉反側,嚴重的時候一晚上隻能睡上半個時辰。


    而陸謹失眠帶來的後果,可以說是非常非常之嚴重的,不單單是影響到了他自身的精神狀態和身體健康,還影響了別人的身和心。


    崔明昌這種太監暫且不說,畢竟他們身為奴才是沒有什麽資格多想的,就算陛下心情不爽利“折磨折磨”他們這些個奴才,也是很正常的。


    帝王失眠影響最深的是那些禦醫們和大臣們。


    前者不難理解,讓帝王身心健康本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帝王睡不好覺,他們怎麽可能睡的好。


    換言之,別說睡覺了,就他們的小命都是隨時不保的。


    而大臣們呢,除了憂心江山社稷之外,夜半也要做好隨時被敲門或者召見的準備。


    他們晚上睡覺的時候甚至不敢脫去衣冠,為的就是能夠隨時應召。


    崔明昌正想著呢,就聽到自家陛下發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吩咐。


    “安神香再拿來一些。”陸謹眉頭緊皺,薄唇輕啟。


    聞言,崔明昌愣了一瞬。


    他想了千種萬種可能,卻唯獨沒料到自家陛下會說出如此正常且沒有威力的話......


    甚至他都做好了要去傳旨的準備。


    從前的陸謹也確實是經常需要安神香助眠,可最近這一個多月他明明已經不再需要借助湯藥和熏香就可以入睡了的。


    但見陸謹麵色微白,一雙淩厲眼眸下滿是憊色,還有那掩不住的落寞,崔明昌不敢耽擱,急忙回應道,“是,奴才這就去拿。”


    “要西域進貢的。”陸謹麵無表情的補充道。


    西域進貢的安神香比太醫院的好太多,他要快一點再次入睡才行。


    已經醜時一刻了,她總該入睡了吧。


    陸謹如是想。


    -


    豬八戒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背的是孫悟空?


    賈寶玉到底知不知道娶的不是林黛玉?


    阮梨初仔細思考了好多個諸如此類的問題,才終於成功的將瞌睡蟲攆走了。


    這一夜,她不能睡,更無法睡。


    野男人到底是不是洛月探子這個問題雖然已經完美的解決了,可她卻忘記了最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會做夢,會夢到野男人,野男人會欺負她,她的身體也會有各種反應......


    而此刻,她的旁邊睡著安歲歲,如果自己不受控的嗚咽出聲......


    她實在難以想象那時候的安歲歲會怎麽看待她,因而她拚了命的瞪著雙眼,不讓自己進入夢鄉!


    明日,阮梨初暗暗發誓,明日再住店的時候,她一定要和安歲歲分房睡!


    轉念,阮梨初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過去的三十五個夜裏,若她和野男人是共夢的話,那他們可以說真的就是“自打相識便沒有分開過”。


    而今夜,她卻沒有現身。


    也不知道野男人夢中見不到她,會是什麽反應。


    她很好奇,非常好奇。


    沒有她這個“肉骨頭”讓他啃,阮梨初覺得,他多半是會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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