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歲月改變的脾氣,而是經曆磨平了棱角。


    時間並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真正能讓人低頭的,是生活中的各種經曆和挫折。


    年輕時候的大伯,脾氣是很火爆的。可現在麵對自己的兒女卻變得膽怯起來,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心怯。


    他知道孩子們對他是心存怨氣的。


    可他又能怪誰呢?這一切是誰的錯呢?


    大伯的孩子分別叫“英雄豪傑”,周英、周雄、周豪、周傑。他未料到會迎來老五的誕生,老五的出現就是一個意外。


    當初他也隻選了四個名字。


    如果他知道將會有第五個孩子出生,又會如何給他們取名呢?無聊的時候,潛娃常常思考這個問題。


    實話說,跟祖父給父親他們所取的“仁義禮智信”相比,大伯的取名顯得略微草率了點。


    這並非大伯的錯,要取個有內涵有文化的名字,對大伯來說簡直太簡單了。在當時的背景下,“英雄豪傑”可是響當當的。


    那個時代的人們,最喜歡用英、豪、俊、傑、秀、芳等字來給孩子取名。


    大伯隻是選擇了同流而已。


    英姐是老大,雄哥是老二,豪哥是老三,傑哥是老四,那抱出去的五哥為什麽會被叫六子呢?


    想當年大伯和伯媽結婚時,他對伯媽與前夫所生的孩子一直視如己出,在他的心目中,伯媽帶來的那個孩子雨生,才是老大。


    所以最開始的排名是這樣的:老大雨生、老二周英、老三周雄、老四周豪、老五周傑。


    而那個連麵都沒見過就被抱走的孩子,自然成了老六,也就不在英雄豪傑之列了。


    英姐和雄哥都已成家立業,自立門戶。英姐女承父業,成了一名教師;雄哥中專畢業後進入企業,擔任了技術員。


    豪哥剛從部隊轉業,大伯通過各種關係將他安排進了政府部門,當上了公務員;傑哥從技校畢業後也順利找到了工作。


    六哥今年也馬上要轉業,大伯早為他聯係好工作,回來就直接可以去上班了。


    如果說大伯不關心他們,那可真有點冤枉。


    隻要條件允許,無論是對子女的工作還是生活,大伯都會非常在乎、非常用心的。


    對於當年無奈的選擇,確實不能完全歸咎於大伯,即使有些過錯和遺憾,也不該是他一人承擔的,總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吧。


    平反恢複工作後不久,政府補發了大伯那些年停發的工資。工資到手的當天,他便去找了唯一還願與他講話的女兒。


    “小英,國家給我落實了政策,也把我的工資補發下來了,我想把這些錢分給你們幾個孩子,你看可以嗎?”


    帶著卑微,更像是一種乞求。自從平反歸來,除了大姐之外,其他人就沒有來看過大伯。


    其實他的內心是非常在意孩子們的。


    以前,雄哥和豪哥偶爾還會去看望奶奶,但由於伯父住在奶奶家裏,他們甚至連奶奶都不再去探望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先和他們商量一下,然後再給你答複。”


    英姐有些敷衍地回答著自己的父親,卻沒有忘記問,“你補發了多少工資呀?”


    “差不多有兩萬吧,那我回去等你的消息了。”大伯說完便走了,他好想修複與子女的血緣親情,哪怕給錢也是一種方式。


    英姐回去就跟弟弟們說了這事,幾個人都不說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過了一會兒,傑哥打破沉默,“這錢我們不能要,他現在孤身一人也挺可憐的,就當是我們孝敬他的養老錢吧!”


    其他人聽了,還是不言語,看來未必都和傑哥一樣的想法。這時,雄哥說話了,“不是要不要的問題,而是怎麽分的問題。”


    “這有什麽不好分的,我們四個人一人五千不就得了。”豪哥搶著回答,“反正也是他欠我們的。”


    “那老大和老六呢?”英姐問道。


    “老大又不是他親生的,老六報出去了,有自己的父母,不用考慮他們。”豪哥大聲說道。


    英姐正要反駁,雄哥補充了一句,“我看老三說的有道理。”


    英姐沒有再開口,而傑哥則一直保持著沉默。


    於是,英姐就給大伯回了話,把他們商量後的結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伯。


    她還特意強調,其實大家原本都不想要這筆錢的。隻是擔心他會多想,認為兒女們沒有真正原諒他。


    如果不收錢,可能會讓他失望。


    聽了這些話,大伯心裏好難受,不給老大雨生他可以理解,但連老六也不給,這讓他難免有些寒心,那可是他們親弟弟啊!


    內心深處,他對每個孩子都有著深深的愧疚,而老六,就更甚了,生下來就被抱養出去,連麵也沒見過。


    “錢啊……哎……”大伯深深地歎了口氣,看來無論多少錢,都無法買回自己和他們的血緣親情。


    原本還想著能給秀蘭與自己的女兒也分一份,可現在看來,不可能了。算了,等以後再找機會彌補吧。


    哥姐們可還不知道這個妹妹的存在。


    豪哥要結婚了,一直念叨著沒有婚房的事。大伯從五校調到二校工作時,學校分給了他一套兩居室。


    如今,這套房子被豪哥惦記上了。


    自從分了補發的工資後,幾個子女來看大伯的次數明顯增多了。這天,大家又聚在一起,再次提到了老三結婚的問題。


    大伯知道,該自己表態了。


    “要不我去睡書房,把臥室留給豪兒作新房。”沉默許久後,大伯主動開了口。


    “可是可以,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豪哥麵露難色,語氣遲疑地說,“萬一我們將來生了小孩,也不夠住啊。”


    “爸,你也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雄哥突然開口,像是很關心自己的父親,“我們都長大了,你總得有個自己的家啊!”


    聽到這話,大伯頓時明白了,原來孩子們已經不再需要他這個父親,他該找個能照顧自己的伴了。


    想起現在的處境,大伯心裏不禁泛起一陣苦澀。


    大伯媽改嫁了,與現在的男人生活得非常幸福;小伯媽秀蘭又沒有福氣等到大伯落實政策,平反恢複工作,生病走了。


    看來大伯得給潛娃找個新伯媽了。


    大伯深深地歎了口氣,無奈地回答道:“我會好好考慮的。”然而,他心裏卻有著自己的打算。


    最近這段時間,兒女們經常回來看望自己,他們的意圖不言而喻,他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幾天之後的一個下午,大伯獨自一人來到一家婚介所,認識了一位叫林芳的女士。


    通過聊天,他們發現兩人有很多共同話題,包括家庭、工作、興趣愛好等等,林芳性格溫柔,善解人意。


    這個林芳現在是一家國營公司的會計,收入還不錯,前些年死了丈夫,留下一處大套房,和兩個未成年的兒女。


    生活上還算衣食無憂,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感情逐漸變得空虛起來,有時候甚至找不到一個能說貼心話的人。


    與大伯相識之後,林芳覺得各方麵條件都還不錯,再加上兩人都是經曆過婚姻的人,所以很快就產生了好感。


    於是,在豪哥結婚之前,大伯把自己先“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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