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漫長的兩天一夜,潛娃終於帶領著全家人來到了枳陵奶奶的土房外。


    他靜靜地站在那一簇翠竹旁,凝視著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土屋顯得有些破舊,甚至帶著一絲寒酸。


    但這裏卻是他們今後的家。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一家四口將和奶奶一同在這間並不寬敞的土屋裏開始新的生活。


    也許,會是三年五載;也許,會是十年八年,但無論如何,他們都將共同麵對,相互扶持,努力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


    這次長途遷徙,最欣慰和開心的便是父親,終於能夠彌補曾經未盡的孝道,開始全心侍奉奶奶了。


    而潛娃一家人也終於遠離了山野鄉村,在城市的邊緣,過上了三代同堂的生活。


    盡管他們連這個城市的戶口都沒有。


    土屋狹小破舊,但父親還是拿出了所有的退職費和積蓄,連同賣掉自行車的錢,並向老舅婆借了一百,湊足六百的整數。


    從大侄子和二侄子手中買下了土屋的所有權,從此以後,父親便擁有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不再是上門女婿了。


    這個家不僅可以讓他更好地照顧奶奶,也算給妻子和兒女有了一個安定與寧靜的立身之地。


    父親是個好人,一輩子都是那個替別人考慮的男人,買下了房子,卻沒從兄長們手裏拿到房契。


    潛娃雖然年紀尚小,但內心卻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仿佛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糾結和擔心。


    麵對父親見著奶奶激動的神情,潛娃最終還是忍住了心中複雜的預感,沒有給父親相應的提醒。


    “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潛娃內心想。


    “媽,我們回來了。”父親的聲音有些哽咽。


    奶奶已經倚靠在門框上許久了,她滿心期盼著兒子一家的歸來,兒子寫信告知這幾天就會到家,但始終不見人影。


    正當她失望的時候,突然聽見兒子的呼喚,抬起頭驚喜地發現,麵前站著的正是自己的兒子、兒媳以及兩個可愛的孫子孫女。


    她滿臉笑容,連忙用布滿皺紋的手拉著潛娃和妹妹進屋。


    妹妹初次來到奶奶家,心中還有些羞澀和膽怯,潛娃卻表現得熟門熟路,接過父母身上的包裹放好。


    給他們端上開水,安排父母坐下休息。


    大伯已經搬去學校住了,因為開會還未回來,潛娃拿起掃帚,利落地打掃起房間來,還自作主張的分配起床位。


    奶奶的床鋪還在老位置;原大伯住的床安排給了父母;自己原來住的小床讓給了妹妹,因為床前有潛娃用磚頭黃泥壘的書桌。


    潛娃把自己的行李,搬去了廚房隔出的床上。


    奶奶和父母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潛娃認真忙碌地收拾,目光中透露出一絲欣慰,仿佛在說:我們的潛娃真長大了。


    收拾妥當後,潛娃便帶著妹妹在房前屋後參觀起來,順帶去百米開外的水井裏挑了兩桶水回來。


    太陽西斜,天邊泛起一抹絢麗的晚霞。


    大伯還未回來,一家人嘮著嗑,耐心地等待著。潛娃又去弄他的小屋了。


    直到傍晚時分,大伯才匆匆趕回家,一進門,就看見弟弟一家回來了,臉上頓時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他緊緊握住弟弟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太高興了,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兄弟一家回來了。


    母親和奶奶將早已準備好的飯菜端上桌,大家圍坐在一起,一邊品嚐著奶奶的手藝,一邊回憶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


    盡管桌上沒有大魚大肉,但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畢竟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特別是父親,也不再唉聲歎氣了。


    陪父母聊了會天,談到戶口和工作的種種,大伯滿是內疚和歉意,借口學校還有點事,匆匆回學校去了。


    妹妹很好奇那個磚泥壘成的書桌,“哥,你怎麽想到用這些材料做一個書桌呢?我都沒見過,好有意思哦。”


    “還不是因為沒錢買成品書桌,就隻有就地取材了,你看木板上鋪一層白紙,放一塊玻璃壓著,是不是跟平常見到的一樣?”


    潛娃好不得意的炫耀道:“當年大伯就是在這張桌上,教我寫毛筆字的,可惜我沒有天賦,讓他失望了……”


    轉瞬潛娃有些黯然,心想:自己真笨!


    “哥,你也不要歎氣,你已經很優秀了,哪有樣樣都行的,這玻璃板下壓著的《土屋陋》,是你寫的嗎?”


    在妹妹心目中,潛娃是很牛的。當然她也很不錯,至少在認字方麵,超過了很多同齡人。


    【屋不在大,有人則靈。房不在多,有德則明。斯是陋室,能住為幸。土牆貼報紙,陽光入縫隙。


    談笑若有趣,往來賓朋敬。隨性喝白水,閱古籍。無煩囂之亂耳,無勞作之費形。遵仙小少年,祖上在枳陵。其心曰:何陋之有?”】


    “這個啊,是我閑時無聊,模仿唐朝詩人劉禹錫陋室銘瞎寫的。”潛娃難為情的岔開話題。


    “妹妹,不如我帶你去看看我現在的陋室。”


    黑黢黢的廚房,隔斷的裏間,潛娃用半天時間,把頂棚和四壁,糊上了報紙,還牽了一根電線,裝了一盞15瓦的白熾電燈。


    擱在廢磚頭上一米五寬的木板床,也被他換成了一米的,簡單的床上堆了好多書。


    這些書可都是潛娃的寶貝,有他借學校圖書館的,也有父親從廠子裏拿的,孔乙己“竊書不算偷”,他借書不還就情有可原啦。


    床改窄了,多出的地方,不僅可以避免進屋就上床的難堪,還能有下腳的地方,並且還可以放下一個裝衣服的小箱子。


    糊的報紙還沒太幹,有些潮潤,不過在昏黃燈光照射下,倒也像個屋子了,除了能睡覺,居然還可以就著小箱子寫作業。


    潛娃還找奶奶要了一塊舊布料,做了個門簾,算是把廚房徹底隔成了兩間。


    “哥,你太厲害了!”妹妹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忙拉著奶奶去參觀。


    連父母也為潛娃的聰明能幹,開心地露出了笑容,舟車勞頓在他們臉上終於消失殆盡。


    照顧奶奶和父母洗臉洗腳後,潛娃躺在廚房自造的小屋床上,邊看書,邊聽著奶奶和父母、妹妹在堂屋講過去的故事。


    漸漸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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