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日是宴會,時瑜醒來後便任由非晚忙手忙腳的打扮。


    眼看非晚都恨不得飛起來,時璟端著茶笑道:“你著急忙慌成這樣,為何不早些時間叫她。”


    “小姐最近睡眠不佳,自然是要順著小姐來,哪怕遲了想必影響也不大。”


    她說得輕鬆,手上動作卻半刻不停,就差生出三頭六臂來。


    時瑜蒼白著一張小臉默不作聲,倒是把時璟聽笑了,“你倒是越來越慣著你家小姐,怕是她做什麽事你都順著。”


    非晚輕快地點頭,拿著玉簪比對著,“那可不,小姐永遠是對的,非晚自然要順著。”


    “哈哈哈哈,你這小丫頭,口齒倒是愈發伶俐了。”


    時璟笑著感歎,卻在掃過像是為平緩疼痛而閉眼安神的時瑜時,那抹笑又消散無形。


    明明人就近在眼前,她本就生得桃羞杏讓,卻又清冷出塵,此時闔眼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就像是破碎的美玉,脆弱又無力。


    美人如畫,時璟卻隻覺得心痛。


    “二哥。”時瑜適時掀開眼簾,透過鏡子眸光溫和對上時璟的眼睛,勾了勾嘴角道:“我想吃桂花糕。”


    時璟莫名覺得鼻子發酸,借起身展平衣角避開她的視線,音色微啞應著:“好。”


    ……


    恰因時逢四月,琅州山水養人亦養花,這個季節萬物複蘇,各色各樣的花自然也爭奇鬥豔,堪稱是亂花漸欲迷人眼。


    正所謂——逢春須行樂,百花草木欣。


    福安寺到琅州城路線之中,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內,有清澈見底的溪水流經,沿岸怪石環繞,走出竹林便能見得其他珍奇花草,此地正為春花宴的不二之選。


    馬車緩緩停下,早有準備的侍者已經在一旁等候。


    幾乎全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時府這輛馬車上,都欲一睹時家千金陣容。


    在無數條視線之下,一隻幹淨的手掀開車簾,景淵戴著麵具從車內下來,隻見動作幹淨利落,行雲流水。


    站定後他一手掀簾,一手半握拳微微抬起。


    在眾人的望眼欲穿中,看似弱柳扶風還戴著帷帽的少女探出半個身子,身旁侍女攙扶著她,伸手搭著先前那位男子的小臂,不緊不慢。


    一時之間,竊竊私語四起。


    “瞧見沒,那侍女的衣服怕是都抵得上我們身上這衣物。”


    “光這馬車的價值怕是都不可估量。”


    “那可不是,時家潑天的富貴可不是說笑。”


    “怎麽這時家小姐看著這樣瘦弱,風一吹就要刮跑一般。”


    “聽說啊,是因為紅鸞命格,普通人家定當伺候不起,還好是生在時家才得以成活至今。”


    “我也聽說了,說不定啊進了宮就好了,有什麽命格是真龍天子鎮不住的。”


    “就是就是,我還聽說啊……”


    場上幾道明顯的閑話,不僅被時空鏡實時傳達給時瑜,連語氣都是原封不動的還原。


    國師就從後廳匆匆趕來,畢恭畢敬道:“時小姐還請隨老夫這邊走,公子已等候多時。”


    風微微撩起帷帽一角。


    時瑜自然而然偏頭整理,也正順著動作不動聲色對景淵道:“去和二哥說,我晚些過去。”


    聲音不大不小,恰能傳入國師耳中。


    “還請時家二少爺稍等片刻。”國師語調平緩。


    竹林幽深漫漫,和著山泉潺潺,清淡的竹香在鼻尖縈繞,陽光透過參差交疊的竹葉滲下幾縷,一道道渡過少女的帷帽與衣裙。


    行過木橋,國師輕聲詢問:“不知時家小姐如何看待昨日的卦簽?”


    “信則有,不信則無。”


    聽言,他不由發笑,再開口時意味深長,“紅鸞降世這般神兆,有些貴家千金可好奇得很。”


    “也就性命無憂,才會把心思放在旁的事上。”


    她不以為意,默不作聲隨著國師朝林深處走去。


    果不其然,見到齊惟的身影。


    他依舊在聽到腳步聲時,頭也不回的擺擺手道:“不用行禮。”


    國師見狀,默默離去。


    耳畔盡是微風穿林打葉的聲響,伴隨著不遠處瀑布的嘩嘩流水。


    時瑜站在原地閉眼側耳傾聽,從前她向來喜歡這樣的環境,時空鏡也在通過她努力感受自然。


    待到齊惟瀟灑收尾。


    將毛筆擱置後轉身,好似驚訝於時瑜還站在原地,“時小姐還請自行入座。”


    他側手指向坐席一邊繼續問道:“不知你如何看待國師昨日的卦簽?”


    時瑜微微拎起衣裙,不緊不慢入座。


    “國師方才便問過我。”她語氣寡淡。


    齊惟聞言毫不意外,挑了挑眉好奇問道:“那不知是如何做答?”


    時瑜薄唇輕啟:“隻願做山雀的鳥,向來對孔雀、鳳凰一類的漠不關心。”


    她語速慢慢悠悠,言辭真切。


    齊惟哈哈笑了兩聲,輕巧端起酒壺為自己斟上一杯,“可做了鳳凰,它就有世人羨豔的權勢。”


    而她不為所動,“世人羨豔的,未必是它需要的。”


    “那如若要強行給它呢?”


    “先且不說強加之人是否會被其餘山雀盯上,作為目標日日驚擾,本就命不久矣的山雀,為何不允許棲身山野,偏要葬身囚籠,這同強行遷墳有何區別。”


    齊惟漸漸斂了幾分笑,“自當是因為獵人能夠擁有。”


    驟然風起,卷動著輕飄飄的帷帽一擺肆意起舞,竹林沙沙作響好似在為之配樂,不動聲色之間又有刀光劍影。


    頻繁的頭痛和隱晦的拉扯,讓時瑜耐心告罄,於是冷下聲來。


    “可獵人,未必永遠是獵人。”


    她一字一頓,意味深長,放下把玩的茶杯緩聲道:“有人還在等我,齊公子慢慢品酒吧。”


    話撂下,便翩然起身離去。


    回看齊惟,此時麵若寒霜。


    裝了二十年閑散皇子,裝作不把權勢、金錢放在心上,假裝醉心於山水、美色,去迷惑眾人的目光。


    但他向來對自己野心有清晰的認識,不願居於人下,也難得到滿足,所以他費盡心思得來了這個位置,不過他並未滿足,更不準備止步。


    如今他想將權勢再一步擴大,卻總有數不清的絆腳石,和時家這個最大的障礙。


    自他上位以來,鮮少再有人用這般語氣同他說話,無一不是恭恭敬敬、卑躬屈膝,他也鮮少再聽見如此直白的威脅,這簡直讓他怒火中燒。


    可眼前的人他偏巧動不得,甚至連整個時家他都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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