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帳那頭的身影,隨著風動若隱若現。


    時瑜腦海裏,時空鏡複讀機般碎碎念著注意人設。


    她卻忽然想起收集靈魂碎片的方式:


    足夠多的情感值。


    但方便就方便在,這個情感可以是恨,可以是親情、友情、愛情、師徒情乃至臣對君的一心報效。


    無論什麽情感,隻要足夠多都可以來收回碎片。


    那麽……


    “小小姐,藥煎好了。”非晚在門外喚了一聲,隨後穩穩當當端著藥,輕手輕腳推開門。


    在繞過屏風走進屋內時,被床前立著的人嚇了一跳。


    “這……”非晚瞧瞧景淵渾身生人莫近的氣息,下意識放輕呼吸。


    隨後又轉眼看那合得嚴實的紗帳,再扭頭看向他。


    其實知道景淵的人並不多。


    隻不過非晚作為時瑜的貼身侍女,自然不僅知道他的存在,還知道比其他家仆更多一些的秘密,就比如眼前的人不僅僅是位暗衛那麽簡單。


    可是……那也不該在小姐房裏。


    “先退下吧。”察覺氣氛正逐漸凝固。


    時瑜平靜發話,景淵便頷首轉身離開房間。


    隨後她在非晚滿意又欣慰的目光裏,喝完了那碗藥,便尋了個借口將人打發走。


    這才騰出功夫,去製止時空鏡沒完沒了的和尚念經。


    “完了完了,他萬一看出來大人您不是原主,會不會產生懷疑,會不會世界崩壞,完了完了。”


    又是那光圈在原空打轉,再快點都能轉出個風火輪來。


    時瑜實在聽著頭疼,忍無可忍道:“你再不安靜,我幫你。”


    委屈的時空鏡立馬噤聲。


    “他不是原世界的靈魂,哪怕猜到什麽也不會有影響,小世界沒有那麽脆弱。還有,你再嘰嘰喳喳,我就把你封了。”本身的頭疼都趕不上這小孩念的經。


    時空鏡哼哼唧唧道:“遵命……可是人設……”是個一心求死的厭世少女。


    “我心裏有數。”


    “人設……”


    “閉嘴。”


    “嚶……”孩子害怕,孩子不說,孩子更委屈,孩子也不敢說。


    但它還是無聲念叨著才學會不久的法術,悄悄替時瑜減輕痛感。


    看著她放平的眉頭,又各種開心打轉。


    更是把它覺得有用的東西,如倒豆子般絮叨著:“這裏是福安寺的後山,原主從小體弱多病,然福安寺的主持醫術高超,所以時家就在這後山建了座院子,連帶各種傭人都養在這裏。”


    “但先前大人您來的時候會在路上,也是有原因的。”


    時瑜思及當時茶杯內微微晃蕩的水麵,和隨後的遭遇,默默聽著時空鏡說道。


    “離開福安寺,也是有皇帝下令搜索院子,要查出盜賊的原因。前幾日皇帝不知從哪得來消息,聽聞原主居住此處。隨後為了有與時家提要求的條件,就親自微服出行,隻是來了幾日也沒能見到原主,平日院內外都有眾多暗衛守候,於是就自導自演了出盜竊戲碼。”


    它一邊詳細轉述,一邊心裏嘀咕著這皇帝確實沒腦子,“這計策雖然想想都讓人啼笑皆非,但原主並未知道如此詳細,因本來也計劃回府,便借著此次機會備車離開,隻是沒想到沒走出多遠就遇到埋伏,在您暈倒後為方便,就又原路返回了。”


    聽著它講述,時瑜手中漫不經心地翻著醫書。


    玉指纖細白嫩,溫柔輕拂過書頁,語氣平淡,“他隻是為了打草驚蛇。”


    時瑜接收過記憶,自然知道景淵是在離開福安寺時,被自己派去處理其他事的。


    於是景淵前腳離開,後腳這邊就遭遇所謂的“劫匪”。


    “不過雖然被埋伏的是我,但他們要驚的‘蛇’,倒並非是我。”時瑜想著將景淵支走的原因,便覺得故事有趣起來。


    隻希望那“蛇”能有所察覺,莫要殃及池魚。


    皇室糾紛可讓人頭疼的多。


    “小姐,有位公子在院外,說前來拜訪。”非晚輕輕叩門,遲疑的語調傳了進來。


    一縷風吹動幾張書頁,時瑜眼眸中的乏味無聊散去,慵懶抬手將吹動的樹書頁再複原,開口低喃:“景淵。”


    人很快無聲出現,麵無表情微微垂首,好似在等她接下來的話。


    “外麵是誰?”


    床上的簾帳在先前非晚離開時已經整理妥當,因此她的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在景淵身上。


    玄色暗紋提花長袍顯得格外冷清,他身段頎長挺拔,鼻梁高挺,眉目淡然。


    好似不把什麽放在心上。


    他開口,語氣如同尋常,“是宮裏那位。”


    時瑜眼底閃過了然。


    慢條斯理將書放好,不慌不忙提聲對非晚道:“請去會客廳,你去招待。”


    又別過頭吩咐著眼前的人,“你隨我去會客,無需在暗處。”


    四月春光正好,萬物勃勃生長,輕柔的微風帶著零星花香,還有山前寺廟的煙火香。


    景淵亦步亦趨,隨在瘦弱卻閑庭漫步的少女身後。


    在一切生機煥發的當下,她卻形同即將枯敗的花,無論她是不是她,她都是時家唯一的明珠。


    他使命所在,也便隻是這顆明珠而已。


    但那些解釋不清的情緒和感覺,倒是值得調查。


    ……


    兩人方才行至會客廳,那個背對著兩人正在觀摩陳設的身影就抬抬手,不以為意道:“不用行禮,到底也是朕唐突了時家千金。”


    “皇上言過了。”


    時瑜從善如流,尋了個位置坐下,一旁等候的非晚上前為她斟茶。


    “但世人都說時家人樣貌向來出眾,可見傳言還是有可信的。”齊惟轉身踱了幾步後束手而立,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病懨懨的少女。


    “咳……咳咳……想來外麵,應是並未傳過時家的千金是個病秧子。”


    一連串咳嗽使得時瑜眸中含著淚光,眼眶微微發紅,顯得整個人愈加消瘦。


    齊惟不置可否,嘴角噙著一抹讓人看不分明的笑,“時府家大業大,看來也是難換健康,不過宮裏那些太醫各各妙手回春,如若有機會倒不如前往京城,也讓他們瞧上一瞧。”


    “那想來也是機會渺茫。”時瑜端起茶杯,不急不緩地抿了一口。


    她身體往後靠了靠,看著他,繼續用平淡的聲音道。“琅州地處江南,離京城千裏之遙,時家時代之所以安宅於此,本也是想遠離京城的紛擾,還是謝過皇上的好意。”


    她頓了頓又道:“況且人生在世,本就那麽些年,病殃殃的樣子若是習慣了,到也無所謂了。”


    “那這倒是可惜。”齊惟麵上依舊是一派風輕雲淡,但語氣卻帶著明晃晃的不虞。


    隨後他話鋒一轉,“不過三日後,國師會來這福安寺替朕祈福,屆時祈福後的宴會想必時家還是會參加的吧?”


    “這是自然,時家定當出席。”時瑜平靜應下。


    “那屆時,朕還望見到時小姐的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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