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眼神安慰謝夢,隻聽她繼續說:“我看事情瞞不住了,就和盤托出,告訴他爸爸出家了。結果兒子反應很激烈,他認為爸爸拋棄了他,他要去天明寺問問他,為什麽要拋棄他。”


    “這是有些嚴重,對於一個小朋友,講出家的事情,他一定理解不了,不要說他,就是我這個成年人,也有點不能理解,他為什麽會突然出家呢?”


    “開始我也想不通,我們的感情沒有問題,也沒有第三者,他突然要離婚,要出家,當時我非常傷心,但他說了一句話,讓我同意了。”


    “他說什麽?”


    “他說‘出家能救命’。”


    “為什麽這樣說?”


    “他沒有告訴我,隻說知道太多不安全。我看見他如臨大敵的樣子,覺得他沒有說謊,不想告訴我太多,是為了保護我的兒子的安全。後來他就出家了。他出家後不久,警察來調查,說一件命案跟他或許有關係,但他們來家裏什麽證據都沒有找到,問我,我說了我知道的,但這些跟命案沒有什麽關係,沒過多久,真凶找到了,是一個誤會。”


    “是個什麽案子呢?”


    “他原來公司裏的同事突然被殺了,這個同事是他的下屬。”


    “他為什麽被殺?”


    “我不太了解。我隻關心跟他沒有關係就好了。”


    “這些複雜的事情,的確不好跟小朋友講,所以你打算怎麽跟你的孩子說呢?”


    “我打算先承認說謊不對,給孩子樹立一個知錯就改的榜樣,然後找機會帶他去看爸爸,讓爸爸直接告訴他原因。”


    潘曉晨點點頭,很多時候麵對孩子的問題,大人的解決方法總是會顧左右而言他,不直接麵對問題,謝夢的做法值得稱道,說謊就是說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繼續編理由騙孩子,而是跟他一起麵對,一起去找解決問題的辦法,這既是教育孩子的思路,也是做事的思路。


    “你真棒,敢於直麵問題,不逃避。”


    潘曉晨給謝夢點了個讚。


    “其實,你沒問我之前,我還拿不定主意,但是你一問,反倒幫我理清了思路,謝謝你,小潘。”


    “不客氣,謝謝你如此信任我。”


    潘曉晨原本隻想在謝夢這裏獲得慧明法師的相關情況就消失,但是相處下來,感覺謝夢是個有擔當、很爽快的人,練瑜伽時總是給她及時的指導,平日裏還督促她要堅持練習,現在她已經把謝夢當成朋友了,不論慧明法師那裏有什麽結果,她都會繼續跟謝夢做朋友。


    兩人分開後,潘曉晨開始找慧明法師公司那起凶殺案的報道,果然在網上找到了那條新聞,據新聞裏報道,凶犯跟死者沒有什麽仇怨,凶犯當日醉酒,跟死者在路上相遇,天黑,兩人撞到了一起,爭吵起來,後來動手,兩人互相打得很凶,死者被凶犯打倒,頭部撞到了馬路上牙子上,偏巧那塊石頭碎了一角,鋒利的碎石頭紮進了死者後腦,後來殺人者因為防衛過當被判無期徒刑。


    潘曉晨腦子裏一直回蕩著“出家能救命”的話,為什麽慧明法師要這樣說呢?救命?救他人的命還是救自己的命?當日行凶的案犯還在服刑,潘曉晨打算去監獄中進行一番調查。


    潘曉晨的記者身份是一張萬用通行證,她擔心因為不知道的理由被拒絕,比如某個巨大的關係網保護傘,為了保險她又跟大胖聯係,幫她在監獄那邊打了招呼,大胖帶回來的消息讓潘曉晨有點意外,這位服刑者叫羅誌,由於入獄後一直積極改造,表現良好,不斷減刑,還有幾天他就出獄了,潘曉晨想,如果是這樣,那沒必要非跑到監獄去了,在被監控的情況下的會麵,也不會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索性等他出獄再問。資料顯示羅誌入獄前家境貧困,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一個人在外麵跑長途生活。潘曉晨想,羅誌入獄這麽多年,他家人怎麽生活呢?想到這裏,她計劃先去羅誌家做一個暗訪,她打聽到羅誌家的住址,來到他家,眼前的景象讓她吃驚,他家裏並不是想象中家徒四壁的樣子,而是非常漂亮的自建房,房子有兩層,還有一個院子,院門開著,可以看到裏麵的花花草草和小菜園子,跟村裏的大爺大媽閑聊中得知,羅誌家以前是很窮,隻有兩間快要塌了的茅草房,但是他入獄後家裏就翻蓋了現在的房子,村裏人都說羅誌應該是入獄前發了一筆橫財。至於怎麽發的財,他們不清楚,有人半開玩笑半含著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地說: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羅誌那小子祖墳冒青煙,殺人賺的錢吧?”


    另一個人白了他一眼:“胡說什麽啊,法官都判了,羅誌殺人是防衛過當,不是故意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潘曉晨聽到“殺人賺的錢”,不由得又冒出那句“出家能救命”,這兩者有沒有必然的關係?羅誌家徒四壁,入獄後老老小小應該沒有了收入來源,可很明顯他們過得還不錯,錢從何而來?


    潘曉晨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加入他們的聊天:


    “羅誌是怎麽進去的?我是個作家,寫偵探小說的,喜歡收集故事,能不能跟我講講他的故事?”


    村民大爺說:“你是寫小說的?”


    潘曉晨點點頭:“對!”


    “哪裏能看到?”


    “我在終點網發,現在隻完成了一部分,大概9月份能上線,到時歡迎關注,我叫陳曉潘。”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看破案的故事了。我給你講講羅誌的事,看你能不能寫進小說裏。”


    “謝謝大爺。”


    潘曉晨說著拿出筆記本和筆,打算速記。


    大爺望著村口,開啟了話匣子:“那年,警車進村的時候沒有響警笛,所以誰也不知道,有人犯事了。他們到羅誌家的時候,羅誌已經逃跑了,他媽當時生病,因為沒有錢治,在家裏躺著,他爸不知道他殺了人,看見警察嚇得兩腿發抖,當聽說羅誌殺人的時候,他媽立刻暈過了,後來警察把他媽送到了醫院,沒幾天,他媽就去世了,又過了一陣子,我們在新聞裏聽說羅誌被抓到了。”


    潘曉晨:“羅誌家還有什麽人?他被抓了,有人照顧他爸嗎?”


    “他家就他一個孩子,他媽生了他之後就做下了病,再也生不了孩子了,他媳婦嫌他窮,跟他離婚了,留下一個男孩,他進去之後,村幹部經常去看他爸和孩子。”


    旁邊的另一個大爺說:


    “羅誌進去沒多久,他家忽然把老房子推倒重新蓋了兩層樓,本來是靠吃低保的,蓋了新房子之後,低保條件不夠了,村裏就沒再給他們發錢,但是我們看著他們過得比從前還好了,奇怪的是他爸並沒有出去做什麽,日子就好起來了。”


    第三個村民接著說:“這不,現在他爸還找了個老伴兒,是外省逃難經過這裏的,看著他家日子好起來,村裏說什麽的都有,說羅誌殺人是有人給了錢的,這大牢蹲得值!”


    潘曉晨:“法院不是判的防衛過當嗎?剛剛聽你們說的。”


    “法院判的就全公正嗎?不一定,你說他一個頂梁柱進去了,家裏沒收入,誰給他的錢蓋房子?這不奇怪嗎?”


    潘曉晨:“的確是有些奇怪。”


    “來路不明的錢財,總有一天會出事。你們等著瞧吧。”


    第三個村民說這話時,帶著幾分不平,笑人有恨人無,還有幾分等著看好戲的皮笑肉不笑,這種表情讓潘曉晨直接代入了魯迅先生筆下“示眾的看客”,圍觀同胞被殺,如癡如醉的樣子。她心裏感歎:“這麽多年過去,這樣的看客還是大有人在。雷劈在別人身上,自己不疼,也是真理。”


    她合上本子,跟幾個村民致謝:


    “謝謝大爺大叔,給我的小說提供了如此有張力的素材,這個故事的最終結局就由我來創作吧,謝謝各位啦。”


    大爺大叔們有點意猶未盡,集體說八卦這事一起頭就是眾人群嗨,必須有聽眾,才能嗨到爆:“別走,大作家,再待會兒啊!”


    “不了不了,我還有事,改日再來聽大家講故事。”


    潘曉晨說著告別了村民,她想這個羅誌和他家一係列的蹊蹺事,該從哪裏下手找出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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