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肖恩仰麵倒在枯草上,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也不知是血是汗。就這麽迎著高舉的大刀,等著自己的最後一擊。此時,他的心中沒有恐懼,也沒有怨恨。隻是望著血紅的天空,心想:要是來上一陣涼風的話,那倒真是死而無憾了。


    “德羅薩斯是吧……哈哈哈,倒是有兩下子。想不到我的腦袋會落到他的手上,部落那麽多有名有姓的家夥都沒辦到的事……哈哈哈哈哈……”想到此處,肖恩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天空一片赤紅,“……都說人快要死時身體會越來越冷,怎麽自己倒是覺得渾身燥熱,四周快要燒起來了。哎,你怎麽不動手啊,看什麽呢……”


    “火——!火——!”


    肖恩聽見周圍的士兵騷動起來,就連德羅薩斯也扔下大刀,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遠方。他勉力支起身子,順著獸人的目光望去,接著他看見了烈焰組成的滔天火海。


    就在草原深處,一堵火牆正冉冉升起,遮天蔽日。以排山倒海之勢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湧來,一路摧枯拉朽吞噬任何阻攔它的東西。熱浪卷起的旋風,聚集成數道龍卷。飛濺的火星點燃了卷起的枯草敗葉,霎那間烈焰旋風在前開路,火牆緊隨其後步步緊逼。原本暗淡的天空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晝,大地萬物都被焚燒殆盡。


    獸人士兵被眼前這一幕嚇破了膽,哇哇怪叫,紛紛抱頭鼠竄。


    “媽的——!不許跑——!”德羅薩斯紅著眼,跳腳咆哮著,“把車拉走!把車拉走——!”


    可惜,任他叫破喉嚨也沒人理他。部落雖不乏精兵強將,但大多都遠征新大陸,死磕聯盟去了。在家門口送貨這種雜活,往往都是由剛入伍的新兵和老弱病殘來擔任。這些人訓練有限,大部分連戰場都沒怎麽去過,麵對眼前這種場麵,軍紀什麽的早已拋之腦後,他們就像受驚的塔布羊,亂蹦亂竄卻不知自己要逃往何處。


    火牆速度極快,剛剛還遠在天邊,轉眼間離戰場已不過數百米。火龍卷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躲閃不及便被烈焰席卷至半空,化作黑灰。


    “沃雷塔!攔住他們!”德羅薩斯咆哮著,回首望去,沃雷塔早已不見蹤影。“媽的!”盛怒之下,揮手一刀將一名逃兵腰斬。周圍的幾名士兵看到這一幕也是隻一愣,接著扭頭換個方向繼續跑,根本沒人理他。眼看回天乏術,德羅薩斯回頭看了肖恩一眼,像是到嘴的肉飛了一樣,咆哮一聲,丟下武器頭也不回地跑了。


    兩股火龍卷撞在一起,轟的一聲爆開。衝擊波遍及整個戰場,將所有人掀翻在地。肖恩像一團破布,被掀到半空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在他大腦嗡嗡不斷,眼冒金星時,聽見旁邊有人喪心病狂地嚎叫著:“火,長官,火……”勉力抬眼看去,嗬,還真是冤家路窄。一名失去理智的士兵趴在地上,死命抓著德羅薩斯的一條腿,語無倫次地鬼喊狼叫。“奶奶的,鬆開——!”德羅薩斯也咆哮著抬腿一腳接一腳,狠狠踹在士兵臉上,可那邊士兵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隻是在那扯著嗓子鬼嚎。


    他已經嚇破了膽,完全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麽辦,他隻知道德羅薩斯是他的長官,隻要長官在,就會下達命令。這些從入伍伊始就灌輸進他大腦的條令,早已刻進每一條神經,每一個細胞,也是現在他那混亂的大腦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


    肖恩躺在那,笑看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無疑,被敵人砍死,或是被火燒死又有什麽區別呢。反倒是臨死前,看著剛剛還要手刃自己的敵人來這麽一出鬧劇,他打心底覺得可樂。


    遮天蔽日的火牆已近在眼前,在火光的映照下,周圍一切都變的刺目耀眼,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內部的體液在沸騰,汗水還未到達皮膚表麵就被蒸發,所有人的麵容都肉眼可見的迅速枯萎,形如幹屍,就連呼出的氣都帶著火星子。


    德羅薩斯發狠暴起一腳跺在士兵的腦袋上,隻聽嘎巴一聲,士兵腦袋一歪鬆手倒下,也不知是死是活。掙脫了束縛,他撒腿就跑,完全沒有發現肖恩就在離他幾步的地方看著。


    肖恩自己也不好受,肋下傷口深可見骨,他感覺自己的內髒暴露在空氣中這會差不多已經熟了。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自己征戰一生,這樣的死法倒也不失為壯烈。“這就是迪薩·石雷所說的法術嗎,可真是厲害啊。”他在心裏感歎,此時他內心平靜,伸開手腳讓自己躺得舒服點。


    眼看著火海呼嘯而過,將自己吞噬。還未感到烈焰灼心的痛楚,忽而平地生風將自己和火焰隔絕開來。緊接著身下土地湧出一股清泉,甘甜清冽的泉水順著傷口流進身體裏,滋潤著幹枯的五髒六腑。肖恩精神一振,能感覺到這股水流正在治療自己,力氣正在一點一點恢複。


    火焰來得快去的也快,在離自己幾十米開外的地方戛然而止。它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自然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之前一直異常的天氣也恢複了正常,暮色低垂,星月嶄露頭角。涼風吹過,夾帶著地表的餘熱,以及一陣陣嗆鼻的煙熏味。放眼四周全是一片焦土,黑色的土地上散布著幾十個煤堆,大大小小形態各異有幾十個。這些全是部落士兵被燒焦的遺骸,德羅薩斯和沃雷塔也在其中,不過已經辨不出來了。


    焦土中除了肖恩自己所在的地方外,還有兩處沒有被火焰波及。一處是裝載貨物的大車,另一處是離自己稍遠的科卡爾,他歪著身子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敵人既已被消滅,貨物暫且放一放。肖恩的傷勢雖說好的七七八八,但還是虛弱不堪。他強撐著自己,一腳深一腳淺跌跌撞撞地來到科卡爾身邊,發現這位半人馬可汗已經斷了氣。


    “咎由自取。”他正想著,遠處又刮起一陣旋風。眼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薩滿迪薩·石雷,這位半人馬的“薪火繼承者”,正借著風勢從天上飛也似地趕過來。


    “將軍!”剛一落地,他沒管科卡爾,直接一個治療法術施加在肖恩身上。接著四蹄下跪,匍匐在肖恩腳下誠惶誠恐地說:“將軍,我……”


    話剛出口,肖恩擺手打斷。他緩了一口氣,低沉而緩慢地說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搞出這麽大動靜,奧格瑞瑪那邊一定已經察覺到了。你先送我回去,之後麻煩你再跑一趟,帶著野豬人把貨物拿回來。”


    “那就請將軍上來,我伏您回去。”


    肖恩不跟他客氣,翻身上馬。用小得不能再小,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幹的不錯。半人馬也是時候選一位新可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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