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旭和江濤都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江濤解釋:“那個小孩是二團江宿江連長家的,江連長前頭那個難產去世了,他們家孩子多,這孩子就不怎麽受寵,後來江連長再娶了個老婆,但他後頭那個老婆平日裏對這孩子不是打就是罵,還鬧的江家不安寧。


    大家勸也勸過了,可惜江連長還沒有隨軍資格,那女人又當麵一套背裏一套,還生了江連長的孩子,兩人沒辦法離婚,這孩子也隻能留在村子受苦。


    我回來後,江連長托我照顧著些這孩子,可我平日裏都在公社上上班,家裏也有一堆事,根本照顧不了多少,頂多那女人打孩子的時候來阻止兩次,可我越阻止,那女人打的越狠,我也不知道怎麽管。”


    江濤說完,衝那孩子招手。


    孩子對江濤應該是有些信任的,猶豫了下走了過來。


    “小南,是不是你後媽又打你了?”


    江南搖頭,看了一眼賀旭和沈棠就跑走了。


    江濤沒在意,隻以為他好奇村子裏來了新人,朝兩人解釋:“村子裏的孩子都是被棍棒打著長大的,也就是江連長後娶的那個下手太厲害。不過想想,後娶的哪能將前頭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也沒見後媽會真心對待自家丈夫前頭的孩子,等他長大點就好了。”


    賀旭也是在後媽手下生活過的,他那後媽注重麵子,從來不會親手打他,隻會挑撥他爸對他動手,那時候的他也是遍體鱗傷,不過他稍微長大點後,便不再乖乖的挨打了,打的厲害的時候也會逃。


    江濤的話,其實也沒錯。


    幼小的孩子沒有話語權,又有一堆親人在,即使他憐憫那個孩子,也沒辦法幫他。


    婦聯倒是可以阻止,可村子裏的婦聯大多不強硬,遠水救不了近火,隻會讓火燒的更旺。


    想要擺脫這種境況,隻有等自己長大,或者他父親回來了。


    江濤爺爺是村長,房子雖然是土坯瓦房,但足有五間房,院子外麵搭了棚子,用來養雞鴨,故而院子裏倒是幹幹淨淨的。


    堂屋正對著門的牆上掛著主席的紅像,桌子和凳子是木頭的,應該是用了很多年,烏漆嘛黑的,看著像是染了很多汙垢。


    賀旭怕沈棠嫌棄,正想脫下自己衣服給她墊了一下,沒醒到沈棠直接坐了下去。


    他心中一暖,又有些心疼,沈棠自小嬌生慣養,從來沒有下過農村,這麽毫不猶豫的坐下去,一定是為了照顧他的麵子。


    從村口走到江濤家,是有一段距離的。


    沈棠累的不行,抬頭就看到賀旭滿眼溫柔心疼的神色,小小的腦袋瓜滿是問號?


    這男人看著她幹什麽呢?


    難道他一點都不累?


    目光落在他那雙筆直的大長腿上,心裏嫉妒了。


    一夜七次郎的男人,果然體力驚人。


    “喝水。”


    江濤端了水過來,和賀旭聊起以前。


    “我這日子也不錯了,上次那個任務,要不是營長你救我,我差點就以為自己不能活著回來了。”


    他當時的傷很重,不僅僅是手臂被砍,身上也中了好幾顆子彈,也離死亡隻差一步之遙。


    連遺言他都沒打算說了。


    是賀營長到最後也沒放棄他,將他救了回來。


    為此,江濤一直很感謝賀旭。


    得知他來看他,更是恨不得備上好酒好菜。


    “也是你自己撐著沒放棄,過的好就行,有什麽事可以去部隊找我。”


    兩人聊許久,直到中午,江家上工的人回來,家裏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江濤的妻子生的很清秀,性子有些靦腆,不過懷裏的孩子養的白白胖胖的,看著倒是可愛。


    沈棠也社恐,不過眼饞人家白胖的兒子,就問了下怎麽養的。


    兩人這才打開了話題,還越聊越起勁。


    江母的手藝還不錯,但他們家人太多了,江母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生了兩個孩子,江濤這個二兒子還生了一個,三兒子剛結婚,也即將要迎來子嗣,五間房都不夠住的。


    不過每對夫妻都能擁有自己的一間房,在大江村裏已經是很難得了。


    沈棠吃了飯,多喝了點水,就忍不住想上廁所。


    問了江濤妻子後,這才知道他們家廁所在離他們房子不遠處的小山腳下。


    賀旭知道農村樸素的人多,但也有一些不尊敬守法的二流子,便陪著沈棠去上廁所。


    農村的廁所……一言難盡。


    即使江家廁所掃的很幹淨,還點著艾草,但沈棠依舊不敢多看一眼。


    兩人換著上,沈棠上完就在外麵等賀旭。


    這時,對麵牆邊探出一個小黑腦袋,男孩黑眸裏全是小心翼翼,又帶著一絲渴盼。


    沈棠發現小孩臉上有些淤青,生了些憐憫之心。


    “你是有什麽事找我嗎?”


    這孩子從進村就一直跟著她,現在正是吃飯的時候,他也沒回家,可見不是好奇,而是有什麽事想拜托他們。


    小孩看了看四周,小步走到她麵前,小聲的問:“姐姐,你能不能把這封信交給我爸爸?”


    沈棠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他手上的信,而是那短了一截的長袖下,掐的青青紫紫還有幾條血紅色鞭傷的瘦弱手腕。


    小男孩很敏銳,趕忙將傷遮住了。


    別人家的事,沈棠也不好說什麽,畢竟他爺爺奶奶父親都在。


    她接過他手裏的信,信裏隻有兩句話,字寫的歪歪扭扭。


    依稀能看出來,一句是“爸爸我想你了”,一句是“你能來接我嗎?”


    “你寫的嗎?”


    這孩子看著也就隻有五歲,居然會寫字了?


    小男孩點點頭,從破舊的口袋裏掏出那一毛錢遞給她:“姐姐,這是我攢了很久的錢,都給你,你能不能幫我把信交給我爸爸?”


    沈棠本身就懷著孩子,看著小孩那雙清澈單純的黑眸心軟了又軟。


    “我幫你帶,但是你爸爸要是收到信不回來怎麽辦?”


    小男孩低著頭,眼圈紅紅的,卻努力揚著笑:“沒關係的姐姐,爸爸看到信不回來也會寫信給我的。”


    稚嫩的聲音聽的人心頭一酸。


    沈棠從口袋裏拿出幾顆奶糖放到他手裏,又將那一毛錢還給他,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我幫你帶,但錢就不用了,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剛要說話,聽到後麵的廁所門有動靜,臉色慌了慌,把奶糖和錢又塞進她懷裏。


    “謝謝姐姐,你有小寶寶了,這些東西我不能要的,我回家吃飯了。”


    賀旭出來就隻看到那小孩逃跑的背影。


    瞧見沈棠手裏的信,他挑了挑眉:“這孩子,有點精啊。”


    沈棠:“什麽意思?”


    賀旭想捏沈棠的臉,被她嫌棄的躲過。


    這家夥沒洗手呢。


    賀旭也不在意,他輕笑道:“你想想,他這信為什麽隻敢偷偷讓你轉交,而不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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