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這會兒也知道事情不可能再轉圜,隻能拉了孫青青,準備去裏間換衣裳。


    結果柳知春直接將人攔住:“裏麵不方便,我帶你們去另一間屋子。孩子太小,容易過了病氣。”


    羅氏一聽,當即像是被燙到一般,連忙拉了孫青青遠遠退開。


    她現在對屠家人是當真犯怵,還真怕這一進去,以後屠家的孩子出個什麽毛病,又賴在她們頭上。


    於是乖乖跟著柳知春去了另一間屋子。


    誰知柳知春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孫青青:“現在換吧,我親眼看著,以免以後再有什麽牽扯不清的地方。”


    見孫青青鐵青著臉僵硬不動,她又嗤笑道,“以前我還給你洗過澡,你在我麵前換衣裳,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孫青青一聽,氣得伸手就要去扯身上的衣服。


    誰知柳知春又說道:“動作小心點兒,別把衣服扯壞了,不然到時候還得賠錢,就太難看了。”


    她說話輕聲細語的,可說出的話卻比大聲怒吼還讓孫青青覺得難受。


    孫青青還真怕柳知春當真拿著她扯壞的衣服擺在眾人麵前,讓她賠錢,所以接下來的動作十分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弄壞了。


    她解開身上的衣服,隻覺得像是在生生剝掉自己的皮。


    等到終於將衣裳換好,孫青青早已是滿麵淚痕。


    她把首飾也一件件摘下來,直到摘完最後一件,她終於忍耐不住地哭出聲來:“現在我身上再也沒有屠家的東西,太太滿意了嗎?”


    柳知春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她忘記摘下的發繩,淡淡說道:“行了,出去吧。”


    說罷卻沒有急著離開,反倒似笑非笑地看著孫青青和羅氏,似乎是要看著兩人出去。


    孫青青隻覺受到了莫大羞辱,臉頰一陣滾燙。


    她用力揪了揪身上的舊衣服,不客氣地戳穿柳知春的心思:“太太盡管放心,我既然已經換下了屠家的衣裳,就不可能再拿屠家的東西!您實在不必盯得這樣緊,顯得小家子氣!”


    柳知春卻沒有被戳穿心思的尷尬,反而笑了笑:“你好歹是我親自教養過的,我自然信你。隻是你這滿口謊言的生母,我卻實在是不敢信。”


    這話一出,羅氏也覺得麵頰火辣,再也無地自容。


    “柳知春,你以前也不過是給別人當奴才,伺候人的,現在何必這樣看不起人?我便是再不好,也至少比你強,畢竟我可從來沒給人當過奴才!”


    柳知春笑得柔和,語氣也是柔柔的:“你既然知道我以前在宮裏侍奉過貴人,就該對我客氣些。畢竟得罪了我,可沒你的好處。


    我手裏可還有宮裏主子給的賞賜,你猜我要是拿那東西去找王縣令,你們張家還能不能繼續留在縣城開鋪子?”


    她的聲音就像是和風細雨,讓人聽不出半點怒意。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話,讓羅氏和孫青青齊齊慘白了臉色。


    兩人便是再無知狂妄,也知曉宮裏的貴人是她們爬上梯子也夠不著的存在。


    柳知春有宮裏貴人賞賜的東西,真要跑去找王縣令,縣令肯定會給幾分薄麵。


    畢竟跟宮裏的貴人比起來,張家算得了什麽?


    張家不過是縣城裏一個開醬菜鋪的,王縣令隻要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把張家給捏死。何況隻是讓張家的鋪子開不下去?


    柳知春真要是這麽做了,張家哪裏還有她們的容身之地?


    想到這裏,兩人瞬間如喪考妣,就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哪裏還有剛才的囂張氣焰?


    “走,咱們快出去!”


    羅氏甚至不敢再去瞪柳知春,拉了孫青青就往外走。


    孫青青隻覺得一顆心像是被無形的手死死捏著,讓她格外難受。


    當初她聽羅氏說,柳知春曾經伺候過人,心裏就存了幾分輕視,再也無法將柳知春這個幹娘當做母親尊敬,甚至覺得對方根本不配當她的幹娘。


    哪裏想到,柳知春的確是伺候過人,可她伺候的是宮裏的貴人!


    這麽重要的事,羅氏竟從未跟她說過!


    是羅氏自己也不知道,還是她明明知道,卻故意不告訴她,還故意誤導她,讓她以為柳知春以前就是個卑賤的丫鬟?


    想到柳知春的話,還有撫恤銀和嫁妝的事,孫青青哪裏還不明白?


    羅氏一直在騙她!


    真是太可笑了,屠家自掏腰包養育她這麽多年,供她吃穿,從不阻止她和生母見麵。


    她卻將屠家人視為仇敵。


    而她的生母,這些年從未給過她銀子,也沒給她做過衣裳,還一直騙她!


    她卻一直以為,這世上隻有生母是真心對她好的。


    哈哈哈哈,實在是太可笑了!


    隻恨她知道得太晚,即便現在後悔,屠家也沒了她的容身之處。


    她隻能跟著生母去張家。


    好在她馬上就要及笄,不必在張家待太久。等她出嫁,就能離開張家,擁有自己真正的家。


    許是被打擊得太厲害,孫青青接下來一直低眉斂目,整個人蔫蔫的,像個木偶一般任憑羅氏拉著。


    屠勇特地請裏正幫忙,寫了斷親書,一式三份。


    一份屠家收著,一份孫青青收著,還有一份由裏正保管。


    孫青青看著屠勇摁在上麵的鮮紅指印,終於雙眼發紅,含著淚摁上了指印。


    隨後她就被羅氏拉著,要跟張有根走。


    不想他們才剛邁出房門,身後就傳來柳知春那柔和的嗓音:“羅氏,當年要不是你非得逼著孫大山去掙軍功,他也不會慘死在外頭,讓孫青青小小年紀就沒了父親。


    你已經害死了孫大山,又拋下了他唯一的女兒,帶著他所有的撫恤銀改嫁。


    如今你把孫青青領回去,希望你能真心待她。她畢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別再害她。


    給她找個好夫婿,讓她風風光光嫁出去,也不枉費你們母女一場。”


    羅氏聽到這話,當即氣得渾身發抖!


    柳知春好歹毒的心思!


    他們明明都要走了,她還故意說這樣的話,不就是想挑撥她和孫青青的關係,同時將她高高地架起來,逼著她給孫青青挑選好夫婿,再給一筆豐厚嫁妝?


    她哪裏有那麽多銀子!


    她就知道,屠家選擇這個時候將孫青青掃地出門,就是不想出她的嫁妝!


    羅氏氣得要死,可她什麽也不敢說。


    柳知春這女人太毒了,不光知道她當年做的那些事情,手裏還握著宮裏貴人給的賞賜。


    她要是敢得罪了這女人,這女人就敢讓她在張家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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