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瀾來時碰到的宮人告知她,殿下與李統領一同出了東宮。


    沒碰到羨臨淵,倒是與幾個粗壯的婆子碰上。


    打頭的人正是蔡添祥,與他並排走在前頭的是一位身姿豐滿,穿著管事嬤嬤服飾的人。


    她嫁入東宮前,這位嬤嬤還曾教導過她宮廷禮節。


    隻是那時,嬤嬤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她怎麽沒瞧出來,管事嬤嬤還有這樣一副,好似勞我大駕有你苦頭吃的神情!


    誰?


    誰這麽不知死活,招惹到他?


    沈清瀾靜立在回廊的宮燈下,她的身影被拉長,頭上的步遙隱隱在晃動。


    蔡添祥再近些一見是她,善意地笑起來,快步上前,“太子妃,可是來找殿下?不巧了不是,殿下前腳剛走。奴才也不知,殿下去了何處。”


    原本‘攙扶’著阿娜的那幾個婆子,立即鬆開手,彎腰見禮。


    阿娜一絲不苟的秀發,沾染在嘴角,有種淩亂的挫敗美。


    她身子僵硬,一動不動,被身邊的婆子強壓下向沈清瀾行禮。


    “殿下的意思?”


    沈清瀾並沒有聖母的胸懷。


    她隻是有些意外,他竟然公然對大堰的和親公主出手。


    她究竟是做了什麽罪無可恕的事?


    她對著眾人微微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還沒走出兩步,隻聽得身後傳來似譏諷的聲音。


    她不回頭,也知,這激動聲調的主人是誰。


    “太子妃……你以為你在殿下心中,又重要到哪兒去?不過也是個可有可無的可憐蟲……”


    “啪——”


    阿娜的話戛然而止。


    隨之而來,是中氣十足的管事的聲音。


    “大膽,太子妃何等身份,容你在這裏不懂規矩,”


    說著,她回頭對著身後的婆子們道:


    “還愣著做什麽?沒聽懂殿下的意思嗎?”


    天色已晚,這個時辰宮中的下人有的都歇下了。


    她們還得拖著疲憊接活,叫人怎能不心生怨懟!


    管事嬤嬤多少有點借題發揮的意思。


    下手的力道完全忘記,她貴為一國公主的身份。


    這一巴掌傳開的脆響,愣是蔡添祥也清醒了三分。


    到底是一些宮中的老狐狸。


    慣會揣摩主子心意辦事,也不知殿下是有意無意。


    蔡添祥輕輕“哎”了一聲,搖搖頭,歎道:殿下的心慈手軟,對她人可不多見。


    入了管事嬤嬤的地盤,立即有小宮女送來衣裙。


    嬤嬤:“公主,你是自己動手,還是勞我們替您更衣?”


    一群婆子們目光犀利地在她袒胸露腰的身段上遊走。


    縱使是一幫女人,阿娜也受不了她們打量的眼神。


    “大堰的女人都是像側妃這身穿著打扮?老奴看,這與花樓裏賣弄風騷的風塵女子,有何區別?!”


    “不知羞的狐狸精!竟敢公然勾引太子殿下!”


    管事嬤嬤圍著她繞走一圈,全方位打量著阿娜。


    半晌,她憤憤道:“你可知,殿下為何不喜歡你?想當年,你們大堰人不由分說,將我朝大皇子帶走為質,聽太子妃說,殿下身上的傷,多是那時留下。奴婢聽聞,公主非要選咱們殿下作為和親對象,那時,可曾想過,殿下對大堰懷恨在心?!”


    阿娜麵無表情:“你們這幫狗奴才!”


    “側妃冥頑不靈,就休要怪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下手失了輕重!”


    話音剛落,她身上的紅色衣裙被幾個婢女,粗魯地扒下。


    多個圍著她,她顯得寡不敵眾,像個扯線木偶,任由她們你一拉,她一扯地更換上新的衣裙。


    桃粉色!


    她突然想起,宮人送去她殿中的衣裙,沒有一套是喜慶的紅色。


    怎麽,太子妃穿得,皇後穿得,她就穿不得?


    她突然扭動著身子,與幾個婢女抵抗開來。


    場麵一度失控。


    阿娜也不知,突然哪兒來得這麽大力氣。


    一名為她更衣的宮女被她推倒在地,打翻了架子上的一盆清水。


    銅盆墜地,哐當作響。


    管事嬤嬤還是頭一次見,剛入宮的妃子,有這麽大的氣焰,指著她破口大罵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區區側妃,說到底,不過是殿下的一個妾室,竟也這般不服管教,按住她。”


    丫鬟婆子一起上,將她死死按定住,也顧不得,她們的側妃彼時,衣裙不整。


    “啪——啪——啪——啪——”


    管事嬤嬤親自動手,一連賞了她不記得是幾個嘴巴子。


    齜牙咧嘴,叉腰大喘氣道:“側妃不懂規矩,就讓老奴來告訴你,何為規矩!”


    管事嬤嬤扯來一塊從她身上撕下的紅布片,抖了抖道:


    “殿下大婚,看在使臣麵子,東宮上下掛滿正色,已是給足您體麵!太子妃不曾提及是她大度,可側妃怎可不懂尊卑。”


    軒崇紅為尊。


    宮中妃嬪除去太後,皇後,梅貴妃等人,其他妃嬪也是不得輕易身披正紅。


    除非得陛下親允。


    或是坊間百姓大婚之日,女子可身穿鳳冠霞帔。


    阿娜從沒覺得一件衣裙穿在身上,是對她的一種羞辱。


    此刻,她眼中的桃粉再無往日俏麗的嬌嫩。


    有的是,世人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妾室的身份。


    阿娜再不情願,也被人強摁著,穿上她引以為恥的桃粉。


    回到東宮,已是三更天。


    阿娜將滿身的怨氣都出在了殿中婢女們身上。


    管事嬤嬤的規矩,可遠遠不止這些。


    第二日,早早便又有人來將阿娜請走。


    這一次,阿娜學乖,心甘情願隨著婢女前去,果然少了不少蹉跎。


    隻是,她依然沒能逃過,徒手端著滾燙的茶盞,立規矩那一係列的懲戒。


    第三日,她的神情淡淡,木訥地接受著眾人對她的一切懲戒。


    她嚐遍過後,得出結論。


    那就是,管事嬤嬤折磨人的那一套也不難,她挨個地熬了過來。


    然後,在婢女身上試驗了一遍。


    原來,不是她不堪一擊,而是人人麵上都會有與她一樣的神情。


    哈哈哈。


    多有意思的宮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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