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白犬變成人們的一種忌諱之後,在古人的記述裏,就有了許多與白犬有關的奇聞軼事。


    比方說前麵提到的主簿王仲文,因為白犬變成方相而活生生的嚇死。與王仲文同時代,還有一位名人,也曾說過白犬的事。


    這人姓王,叫王彪之。記錄這件事情的人說,某次,王彪之和朋友們聊天的時候,不知怎麽就聊到了“白犬”的話題。


    聽了大家的閑聊之後,王彪之就說,“白犬”這個東西真不好說。往年間自己夜讀的時候,曾見到故去的母親,母親告訴他,要是他看見白犬之後,立馬就得東遁千裏避禍三年,不然就在劫難逃。


    幸好自己聽了母親的話,按照母親說的話去做了,所以才有幸到現在都平安無事。說起這事的時候,王彪之是一臉的慶幸。


    這事是王彪之在什麽時候說的,現在已經無法考證了。但為啥會有人專門將這件事記錄下來,原因其實也很簡單。王彪之出身“琅琊王氏”,是丞相王導的侄兒,父親王彬是右仆射,光這一項,就讓常人難以企及。


    更重要的是,王彪之本人也是那個時代聲名顯赫的人物。出仕之後也是官運亨通,曆任要職,任過尚書令、護軍將軍、散騎常侍,去世後,朝廷還追贈其光祿大夫,諡號“簡”。


    按照史書上的說法,王彪之少年時便風采出眾,外貌長得很有特色,二十歲的時候,頭發胡子就全白了。大夥兒都送了他一個尊號叫“王白須”。


    而且,史書上對王彪之評價很高:“立朝正色,輔政治國。”


    《晉史》也說,(王彪之)初除佐著作郎、東海王文學。從伯導謂曰:\"選官欲以汝為尚書郎,汝幸可作諸王佐邪!\"彪之曰:\"位之多少既不足計,自當任之於時,至於超遷,是所不願。\"遂為郎。


    要是從記錄這件事的人角度去看的話,這事或許是發生在王彪之出仕之前,或者是他出仕之後曾經沉寂的某段時間裏。


    據王彪之自己所言,那是某個晚上,他獨自在老宅的書齋裏讀書。讀得正入迷的時候,油燈裏的光卻漸漸暗淡了下來——油燈裏的油快燃盡了。


    於是,他放下手中的書卷,準備起身給油燈添油。就在這時,從外麵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的歎息聲。這聲音很輕,但也因為是晚上,反倒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當時,王彪之一下子就愣住了。這聲音,咋那麽像自己已經過世了的母親的聲音呢。


    向來對母親盡孝有加的王彪之,動作立馬就聽了下來。他搖了搖頭,這怎麽可能呢?想來是自己的幻覺吧。


    可過了一會兒之後,那歎息聲又從外麵傳過來了。這次,王彪之聽得真真切切,和母親的聲音一模一樣。


    頓時,王彪之就有些好奇了。於是,連油燈裏的油也沒顧得上添了。徑直就出了書齋,走到外麵,急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等他走到屋簷下四下打量,明亮而皎潔的月光如輕紗般灑落在院子裏,院子裏的花花草草照的清清楚楚,但一個人影也沒有。


    正當他有些納悶的時候,那個神秘的歎息聲再次響起——是從院牆旁邊的那片茂密竹林中傳來的。


    於是,王彪之便順著聲音的方向緩緩走向竹林邊緣。待靠近之後,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驚愕得無法動彈。


    竹林之中,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正滿臉慈愛地凝視著逐漸走來的王彪之——正是他早已逝去的母親!


    王彪之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恭恭敬敬地朝著母親行了一禮,“娘親,孩兒……””話語未落,已是哽咽難言。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母親接受了他這一禮後,卻並未如往昔那般耐心地等待他將話說完,反倒是突然插話道:“叔虎啊,你的命裏有著一場劫難,現在,它馬上就要開始了。”


    “若是你聽從為娘的話,那一定要牢記。如果日後你遇上了一條白狗,你一定要記得馬上往東邊走,起碼要走上千裏遠,等看不見白狗之後,再在那邊躲上三年。隻有這樣,你才能避開這場劫數!”


    聽到母親這番莫名其妙的的話,王彪之撓了撓頭,心中滿是疑惑與迷茫。但見母親神情嚴肅,語氣堅定,盡管滿心狐疑,他也不敢怠慢,趕忙應聲道:“娘,您放心吧,我一定牢記在心。”


    眼見王彪之順從地應承下來,母親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又叮囑王彪之一遍之後,她的身影在王彪之眼前緩緩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望著眼前母親消逝的身影以及那片寂靜而空曠的竹林。過了許久,王彪之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拖著沉重的腳步,轉身緩緩地朝著書齋走去。


    回到書齋以後,王彪之機械性地將油燈中的油加滿,小心翼翼地挑起燈芯,讓燈光變得更明亮一些。然後,坐在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書卷。


    可等他試圖著繼續讀書的時候,王彪之卻發現自己一顆字也看不進去——耳邊,一直回響著母親剛剛說過的那些話語:


    “如果你後麵遇上了一條白狗,你一定要記得馬上往東邊走,起碼要走上千裏遠,等看不見白狗之後,再在那邊躲上三年。隻有這樣,你才能避開這場劫數!”


    母親的話是什麽意思呢?王彪之緊鎖眉頭,努力思索著母親這番話背後的深意。


    在書齋裏,王彪之越想越是想不明白。等他去了臥房躺在床上,依舊是輾轉反側毫無睡意——母親的話是什麽意思呢?母親是想告訴我一件什麽事呢?


    第二天,一眾同伴過來邀約王彪之一同出門,看著王白須頂著一對黑眼圈猶如食鐵獸一般,都紛紛打趣。


    但王彪之卻不做聲。自己見到故去的母親這事,說出去估計也沒人相信,何況母親叮囑自己的那些話語。


    等大夥兒辦完事往回走,沒走多遠。王彪之便遠遠地看見一隻白狗從岔路而來,停在那個自己回家必經的岔路口一動也不動。


    等王彪之走到那個岔路口時,那隻白狗就綴在了王彪之的後麵。王彪之往前走,那狗也跟著走,王彪之停下來,那狗也停下來。


    要是王彪之掉頭往回走,那狗也一樣跟著他。哪怕是王彪之蹲下來,假裝撿起地上的石頭朝狗扔去攆狗,那狗也依舊跟在王彪之的身後。


    看著王彪之這些奇奇怪怪的舉動,同伴們是百思不得其解。一起出門的時候,白須都好好的,怎麽這會兒變得神神怪怪的?莫不是撞了邪?


    過了一會兒之後,終於有人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疑問,開口詢問道:\"白須,你究竟在搞什麽名堂啊?\"聲音中透露出濃濃的不解和困惑。


    聽到同伴們的問話,王彪之卻連眼皮都沒有抬動分毫,用手往身後指了指:“我們走到那個岔路口的時候,這隻白狗就一直跟著我,怎麽攆也攆不走?”“


    然而,他這番話語剛一出口,周圍的同伴們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有的拍著大腿笑道:“哎呀呀,我說白須啊,你莫不是大白天裏講起鬼故事來了吧?哪有啥子狗子嘛,還是白色的嘞!”


    另一個則搖著頭調侃道:“哈哈,白須兄啊,你平素可是個頂頂正直之人呐,如今拿這種事情來嚇唬咱哥幾個,未免有些不太厚道啦!


    還有人,模仿著王彪之先前的動作,好像是跳大神一般,更是惹得大夥兒笑聲一片。


    ……


    看到同伴們一個個對自己所說的話表示懷疑,甚至覺得自己是在故意嚇唬人,王彪之也是有點鬱悶了。


    這麽大的一條白狗跟著我,你們都沒看見,還說我是故意嚇唬你們,這怎麽可能呢?


    莫非真的是因為自己沒有休息好,看花了眼?可走了這麽久,它一直跟著我啊?還是你們看不見這條狗?真是有些怪了。


    王彪之閉上眼睛,停了一會兒,等他睜開眼以後,那條白色的狗不見了。王彪之暗自思忖:或許真的隻是自己一時眼花而已。於是,就和同伴們一起繼續往回走。


    可是,沒等他走上幾步。王彪之忽然心有所動地往身後一看,那隻白狗又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王彪之使勁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同時狠狠地咬住嘴唇,沒錯,依舊是之前見到過的那隻白狗。


    頓時,王彪之不由地心裏一咯噔,突地就想起了母親昨晚和自己說過的話——“如果你後麵遇上了一條白狗,你一定要記得馬上往東邊走,起碼要走上千裏遠,等看不見白狗之後,再在那邊躲上三年。隻有這樣,你才能避開這場劫數!”


    難怪自己先前和同伴們說的時候,他們都說沒有看見,莫非這白狗就是我自己一個人看得見?想來母親說的話定然也是真的。


    想到此處,王彪之便匆忙向同伴道別,快速回到了家裏。進門的時候,王彪之還特意地看了看身後,那隻白狗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


    到家之後,王彪之簡略地同家人交代一句,言明自己欲前往會稽郡遊曆求學,今日即刻啟程。然後不待家裏人有什麽反應,就迅速收拾好了行李,帶著一個老仆就離開了家。


    從家裏一直往東走,那隻白狗也一直跟在王彪之的身後。哪怕是王彪之讓老仆尋上牛車揚鞭而走,那狗也不緊不慢的吊在後麵,不會超過三尺的距離。


    甚至是途中打尖住宿,那狗都像算定了王彪之的蹤跡一般,每每在王彪之自以為成功擺脫它時,又會突兀地現身於其視野之中。


    想著以往自己聽聞的那些有關白狗的故事,再回想著母親說自己命裏有一劫難的事。越往東走,王彪之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也越來越通透。


    連續往東邊走上十多天以後,差不多快走到會稽郡了。王彪之發現,那隻白狗消失不見了。又等上了兩三天,那狗依然沒有出現。


    這時,王彪之心裏的那塊石頭,也才落下地來,再沒有像前幾天那樣急著趕路了。


    看著王彪之急匆匆趕路到慢悠悠地停下來,老仆也覺得有些奇怪,這一路急行千裏,把自己和王彪之都折騰的夠嗆。


    不過,對老仆的疑問,王彪之隻是笑了笑,沒有接過老仆的話。反而岔開了話題,說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裏路。


    進了會稽郡郡城以後,王彪之回想著母親說過的要在外麵躲避三年才能消弭劫難的話,就讓老仆在會稽郡裏尋了一處院子住了下來,安安心心的遊學。


    本身就出身名門望族,雖說在會稽郡不似自己在老家那般,但對王彪之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遊學和交朋結友自然也是信手拈來的事。何況,在少年的時候,門閥子弟們便聽聞過王白須的風采。


    君子六藝,在會稽郡住下了這段時間裏,王彪之更是將一眾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士子們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直到老家讓人送過信來,王彪之才發現,自己帶著老仆不知不覺的在會稽郡就整整呆上了三年。


    回想起母親說過的,藏匿三年之後就能消弭災禍的話。王彪之迫不及待的帶上老仆離開會稽郡往老家趕。


    到家裏的當天,稍微梳理了一下之後,還不等天色黑下來,王彪之便早早的來到的書齋,期盼著能再次見到母親。


    到了和當初離家的頭天晚上差不多的時候,獨自坐在書齋裏的王彪之,又聽見院子裏竹林邊傳來母親的聲音。


    等王彪之走到竹林邊,見到母親之後,母親笑嗬嗬地看著他,“叔虎,娘很高興你能聽娘的話。今天,我特地來祝賀你。以後,我的兒會平平安安的活到八十歲,做到三公九卿的大官。”


    和三年前見到母親時一樣,在和王彪之說完這番話之後,母親的身影又緩緩消失了。不過,在這之後,母親再也沒有出現在王彪之的生活裏。


    但是,也在這之後,王彪之身上發生的事情,除了王彪之隻活到七十三歲就離世了之外,三公九卿的的職位,和母親說的一模一樣。


    因為自己故去的母親說看到白犬以後得馬上東遁千裏藏匿三年方能避禍,用後世的眼光去看的話,也是一個相當奇葩的事情,很讓人懷疑這事的想象力。但是呢,這事兒又偏偏是赫赫有名的的大臣說的。


    不過,話說回來,掉頭再去看那段時間發生的事,王彪之的經曆可是十分的豐富。而且,那個時候,皇室、門閥、新舊權貴的鬥爭是相當的多彩,常常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王彪之和朋友們聊天時說的母親告訴自己要東遁千裏避禍三年,或許應該是皇室和門閥之間的權力博弈,避禍的托詞罷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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