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太元年間,江南一帶文風鼎盛,許多年輕士子都會結伴出去遊學。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對於這些學子來說,能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結交不同地方的朋友,增長見聞,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而對於一些家境殷實的家庭來說,這更是一種風雅之事,因此不少人會選擇出遊。


    吳興有個叫沈霸的年輕人,也和幾個誌同道合的好友相約一同前往會稽郡遊學。從吳興出發,需要經過一段山路和水路,由於是遊學,所以一行人並沒有著急趕路,而是慢慢地欣賞沿途風景。一路上,他們談笑風生,心情十分愉悅。


    乘船的時候,他們看到船夫熟練地操縱著船槳,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好奇。於是,大夥兒還饒有興致地搶過船夫的木漿,自己動手劃上一段。


    雖說大家的體力還不錯,也都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船夫的活計對沈霸他們來說,還是隔行如隔山。在試了一段之後,一個個累得像狗一樣,都吐著舌頭在那裏喘氣,直呼再也撐不住了。


    因為貪圖路上的風景,再加上眾人搶著搖櫓,耽擱了原本計劃好的行程。眼見著天色漸漸晚了,看著江邊稀稀疏疏地有著幾戶人家,於是大家就商議著是不是先就在這個村子裏借宿一晚,明日再做計較。


    等到船夫把船靠岸,大夥兒上了岸。一行人才發現這個村子其實也很不錯。青山環繞,竹林茂密,村舍古樸,江水繞村而過,酷似一位仙女向人間拋下的一條墨綠色彩帶,不經意飄拂於崇山峻嶺之中,躍動著盈盈的光彩。


    江岸邊柳絮翩翩,芳草葳蕤,波光嵐影。江岸上茂密的竹林鬱鬱蔥蔥,這裏一叢,那裏一簇,翠綠欲滴,微風拂過,竹影婆娑,很是養眼。


    看著眼前的美景,大夥兒都直呼過癮,說要不是大家試了一把槳夫,還真錯過了這個村子。


    繞著村子轉了一圈之後,沈霸他們找到了村裏的村正,講明了他們的來意,讓村正幫他們尋一處落腳的地方。


    看著這群貴公子的架勢,村正也不敢大意。思忖了一會兒之後,將他們領到了靠江邊的一戶人家。這戶人家的院子稍微寬敞一些,沈霸他們擠一擠的話也剛好能住下,也不至於將這夥貴公子拆成兩支隊伍。


    對村正的安排,沈霸他們也很滿意。出門在外,也不比在家裏,能稍微對付一下就成了,也沒有那麽多過於挑剔的。


    吃過晚飯過後,因為勞累,大夥兒便早早的睡了。


    然而,就在這天夜裏,獨自占著主人家柴房的沈霸,迷迷糊糊地看見一個妙齡少女悄悄來到他的床前,把手指豎在嘴唇前對著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掀開了沈霸的被蓋,鑽到了他的腋下。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士子們,平日裏的生活可是嗨得飛起。出身琅琊王氏的王忱,官拜荊州刺史。某次,王忱正和一群哥們兒喝酒嗨皮,還嗑了不少五石散。這時候,家裏人給他送來消息,說是王忱的丈母娘去世了,讓他馬上回去。


    這群哥們兒一聽,雖說女婿是半子呢,但終究也是子。現在王忱的丈母娘過世了,我們也得去,誰叫咱們是弟兄呢,這得去盡盡孝心,免得別人說咱們不懂禮數。於是,大夥兒你扯著我我扯著你一起陪著王忱往丈人家裏趕。


    等到了丈人家,進了靈堂,王忱看見自己的老丈人正在靈位前哭得稀裏嘩啦的。按常理說,王忱這會兒應該是上前祭拜,並安撫他的老丈人吧。可王忱和他的哥們兒卻來了一番騷操作,把靈堂裏的賓客看到目瞪口呆。


    隻見王忱帶頭把自己脫了個精光,他的那些哥們兒一個個也脫掉赤條條的,然後大家一起手舞足蹈的在靈堂裏跳起裸舞來。


    等王忱的老丈人發現這一群光著身子蹦蹦跳跳的瘋子,居然是自己的女婿帶的頭,哐當一下就氣暈了過去。


    而做過尚書仆射的周顗,比王忱還要瘋狂。據說,某次紀瞻請一眾建鄴的高官們在家吃飯。酒過三巡之後,為了活躍一下氣氛,紀瞻讓下人叫來自己新納的小妾,讓她給這些朝廷大員們表演一段歌舞。


    當時,周顗也在這滿座的賓客之中。聽著紀瞻小妾的歌喉,看著她那婀娜的舞姿,周顗一下子就激動了,當著同僚們的麵把自己脫得赤條條的,衝上去就要準備和紀瞻的小妾發生一段不可描述的關係。


    好在在場的人多,也有沒喝酒的,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周顗給攔了下來,才沒讓周顗得逞。


    周顗“露其醜穢,顏無怍色”的醜聞鬧到元帝那裏,元帝還袒護他,特地下詔免去了他的罪。


    有這些鮮活的例子擺在那裏。所以,對這個自薦枕席的妙齡女子,沈霸哪裏會拒絕呢。況且,這個女子的身影,又和白天自己看到的主人家的女兒有點像。沈霸隻當是主人家的女兒心慕自己。


    自然,這一晚,要多旖旎就會有多旖旎,不需描述。


    第二天,日上三竿以後,沈霸才起床。一開始,沈霸還擔心同伴們會發現自己的貓膩,可等他起床以後,發現有些同伴還沒有起床,沈霸這才放下心來。當然,對於自己昨天晚上的春風,沈霸自然不會聲張。


    等大夥兒都起床以後,吃過早飯,大家又在村裏轉了轉。結果,前往會稽的行程,在這個村子裏有了變化,大家都說在村子待上幾天,看看風景之後再出發。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晚上。獨自睡著柴房的沈霸,在入睡之後,那個美麗的妙齡女子,都會準時地出現在沈霸的麵前,掀開沈霸的被衾,與沈霸相擁而眠。


    這樣的幸福生活,沈霸和那女子都是食之甘味,隻恨天亮的太早。不過,這樣的美事,沈霸不可能告訴自己的同伴。


    過後的幾天,同伴們催促著再度啟程。可隻要同伴們一提起,沈霸就找出各樣的理由把啟程的時間一拖再拖。


    轉眼間,沈霸和同伴們在這個小村子裏竟待上了快十多天。而也就在這時,同伴們慢慢發現沈霸有些不對勁。


    怎麽說呢?原本,在這支遊學的隊伍裏,沈霸六藝的本領是站在前列的。可在這村子裏待上這麽久以後,白天大家邀夥到山裏踏青的時候,一開始,沈霸還能甩大家一大截,但現在,走著走著,沈霸就落在了後邊。


    而且,時不時就見沈霸哈欠連天的,稍微多走一點路,他就會在後麵喊,“慢點慢點,走不起了,要不我們打轉身吧,明天再繼續。”


    聽著沈霸的話,大家都很奇怪,這是什麽情況呢?莫不成沈公子生病了,但摸摸他的額頭,又沒事啊。


    最後,沈霸耐不住同伴們的追問,隻好把主人家女兒每天晚上鑽自己被窩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到沈霸的說法,大夥兒都笑了,紛紛打趣難怪沈公子白天無精打采的,原來是晚上儲存的精力早早就消耗掉了,再這麽下去,可得小心鐵棒磨成針啊。


    事情說出來以後,對同伴們的調侃,沈霸也不以為意,反而譏笑著他們沒有自己的豔福是羨慕嫉妒恨。


    不過,大夥兒嬉嬉笑笑往回走的時候,某個同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攔住了沈霸,“我說沈公子啊,你確定她是我們東家的女兒?”


    沈霸有些愕然,“你什麽意思呢?”


    “我們第一天投宿的時候,東家的女兒是在家裏,大家都看到了。我記得很清楚,第二天我們在村子裏轉的時候還說東家很熱情,是不是把帶的東西給他們家送一些。可那天我們就沒有看見東家的女兒了,據東家說,是早上走親戚去了,這都一二十天了,一直沒見他們家女兒回來啊。”


    聽到這個同伴這麽一說,大家一下子都回過神來了,“你說東家的女兒天天晚上都在鑽你的被窩,可我們大夥兒都沒看見她回來過啊,沈公子,你是不是撞著什麽了?”


    這話一出,說的沈霸心裏是麻麻的。瞧著沈霸神色不對,大夥兒又趕緊安撫他,“這也隻是我們的猜測而已,你可別當真了。”


    不過,等沈霸走到一邊之後,同伴們卻相互嘀咕起來,“今天晚上我們躲起來,看看是不是真的。”


    於是,當天晚上,看著沈霸走到柴房準備休息了。大家相互使了個眼色,悄悄地在柴房邊躲了起來。


    等柴房裏沈霸的鼾聲開始響起的時候,月光下,一隻母狗輕腳輕手地推開了柴房的門。


    躲在柴房後麵的幾個同伴看到很清楚,那隻母狗走到沈霸的床前以後,先是停了一下,仿佛是在確定沈霸睡熟了沒有,然後才爬上沈霸的床,鑽進了沈霸的被窩裏。


    這情形,看到大夥兒直咋舌,大氣也不敢出。


    而且,一連好幾天,都是如此。


    等同伴們把觀察到的情況告訴沈霸以後,沈霸是一臉的不信。明明和自己同寢的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你們卻說是一條母狗,這不是埋汰人嗎,合著我有豔福了,你們沒有,我就這麽不受你們待見啊。


    見沈霸不信,而且很憤懣的樣子。同伴們說:“沈公子,我們可以賭咒發誓,真的沒騙你,要是你不信的話。今天晚上你別睡熟,到時候你就知道是真的是假的了?”


    見同伴們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沈霸不禁也有一絲絲發怵。莫真的是一隻母狗鑽到了自己的被窩裏啊。


    當天晚上,回到柴房裏躺在床上的沈霸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這個把月,晚上和自己同床共枕嗨飛了的妙齡女子會是一條毛茸茸的母狗,這也太那個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差不多也是平日裏自己已經入睡了的點吧,沈霸突然聽見門口傳來輕輕地推門聲。


    沈霸不由地一驚,趕緊眯上眼睛假寐。不一會兒,還真有一條毛茸茸的狗爬上了沈霸的床,用爪子掀開被子鑽進了被窩裏。


    沈霸頓時大驚失色,立馬用手死死的摁住了這條狗,大聲呼喊起來。


    聽到沈霸的喊聲,同伴們連同東家都衝進了柴房。看著沈霸把狗摁在床上,姿勢是說不出的怪異和曖昧,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這時,沈霸卻急了起來,“你們還不趕緊幫忙,找個繩子把這狗給捆起來?”


    等東家找了繩子把這條狗捆起來以後,東家對著這狗打量了一下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見過這條母狗,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裏來的。而同伴也證實這條母狗就是前幾天晚上天天都鑽進沈霸被窩裏的那條狗。


    都說事出反常即為妖,聽了東家的話以後,沈霸很是懷疑這條母狗是妖魅變的。當即就從柴房裏抽出根柴禾把這條母狗給打殺了。


    不僅如此,在打死這條母狗之後,沈霸還用刀將它大卸八塊,然後讓東家找來鼎。連夜把這狗給煮了準備吃掉。


    沈霸一邊加著柴禾煮狗肉,一邊還不忘勸說同伴們,待會兒等這肉熟透之後,大家一起嚐嚐,這東西已經成了妖,不妨試試味道。


    天亮之後,鍋裏的肉燉的軟綿綿的。對沈霸的盛情邀請,不光是同伴們一個個搖頭拒絕,就連他們借宿的東家,早就跑到了一邊。


    “沈公子,你也太絕情了吧,人家都和你滾了個多月的床單。現在,你把它給打殺了不說,還大卸八塊將它燉了,讓我們一起吃肉,我們可沒你那麽大的膽子。”


    見大家都拒絕了自己的美意,沈霸卻不管那麽多,硬生生地把這鼎狗肉給吃了的精光。說是吃什麽補什麽,要把自己這個多的氣力給補回來。


    就在這天晚。沈霸睡著以後,夢見一個穿著青衣的人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個沈霸,不識好歹,本來我想讓我的女兒和你一起。你要是不喜歡她,可以直接告訴我,非得要這麽羞辱地殺害她嘛?明天,要是你不把它的骨頭還給我,我跟你沒完。”


    隨即,那個青衣人就不見了。沈霸一下子也醒了,一身都是汗津津的,不知道這個夢是什麽意思。


    第二天一早,沈霸早早地就爬了起來。把昨天自己啃過的狗骨頭攏集在一起,找東家要了個家什,把全部的骨頭埋在了河邊的小山崗上,然後就和同伴們離開了這個村子,繼續朝著會稽郡行進。


    離開這個村子以後,包括沈霸他們從會稽郡回來再次經過這個村子,沈霸再也沒有夢見過那個青衣人,也沒有什麽異常的事情發生。整個的,就完全像一場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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