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與雲軒陷入困境之際,卿言在峪山軍營中亦終日不安。


    因遇刺受傷在峪山軍營中耽擱了數日,卿言擔心鐵礦和金礦在此時被人趁虛而入,於是在身體狀況稍好之時,便吩咐啟程回峪山館驛。


    而楚慎擔心長公主殿下的安危,派了一支三百人的精銳護送。


    卿言沒有拒絕,此時,以她的身份,生死傷病都與整個國家係在了一起。


    回到館驛,卿言將墜兒留下來打點,自己馬不停蹄的去了礦區,到了礦區,立即召見了李仁和。


    因著得到了長公主遇刺的消息,李仁和見到卿言的第一反應是驚訝,這平秋長公主果然不似一般女子,意誌力竟堪比男子。


    “這幾日礦區可有何不妥之處?”卿言問。


    李仁和恭恭敬敬的回答:“回殿下,礦區一切如常,並無不妥。”


    聽到這些卿言有些疑惑,自己遇刺受傷,楚慎還對外宣稱長公主傷重,礦區是這各方勢力角逐的焦點,怎會沒有任何動靜?


    “可探查清楚了?”卿言追問。


    李仁和心裏一驚,自然猜到了公主殿下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開口:“倒是有一件事讓微臣不解。”


    “何事?”卿言正色。


    “殿下遇刺,微臣本以為川蜀會有所行動,特意聯絡了護衛金礦周圍的邊軍統領,不想卻在這緊要時期換了人。”李仁和回答。


    這個李仁和倒是心細如塵,難怪雲軒要將他外放到這窮山惡水治理峪山礦區,他的確是有這個能力。


    卿言心裏計較,雲軒為了她真是煞費苦心。


    “無妨,新上任的魯將軍是可信之人。”卿言這會兒也隻有賭楚慎的真心了。


    卿言又吩咐了李仁和幾句,叮囑 他務必謹慎小心,便打發他退下。


    而此時,卿言也因舟車勞頓,有些疲累,剛打算在這兒議事堂的後院休息片刻,突然覺得一陣眩暈,傷口也疼得厲害。


    “公主。”


    看著卿言身形不穩,思承一個跨步上去,將卿言托住。


    卿言攀著思承的手臂,傷口的疼痛讓她支撐不住,隻得把身體的重量大多壓在思承身上。


    “……疼!”卿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左肩靠胸的傷口,衣衫已漸漸被湧出的血水染紅。


    思承大驚,吩咐下人請大夫,抱起卿言,往這議事堂的後院走去。


    峪山的政務主事方文孝和剛剛離開的軍械監臣李仁和,聽到下人來報,都急急趕了過來。


    傷口的殷紅愈來愈深,卿言疼得意識模糊起來。


    大夫被下人連拉帶拽的拖了進來,在屋外見到眾位大人,便知此人身份尊貴,趕緊入內診治。


    卿言是女子,眾人多有不便,而此為多事之秋,思承連侍人也不放心,隻得摒退所有人,自己留在卿言床邊。


    大夫看了一眼身著官服的思承,看他神情急切,再觀察著床上臉色慘白的女子,又仔細探脈,最後目光還是落在卿言左肩靠胸的傷口上。


    “還請大人為夫人寬衣,讓老朽細診。”


    大夫眼裏病人倒是沒有性別之分,思承卻是愣住了。


    夫,夫人!


    見思承沒有動靜,大夫不得不又說了一遍,思承這才回神。


    身側的雙手握了握拳,思承心思一橫,伸手探向卿言,拉下她左肩的衣襟。


    大夫仔細察看了傷口的情況,神情愈發凝重起來。


    片刻後,大夫戰戰兢兢的在思承的催促聲中開口:“夫人像是中了腐毒。”


    思承想起老軍醫也曾這樣說過,但未提到這腐毒之傷在將愈之時還會反複。


    “此前曾有軍醫診治,也提及過腐毒,但傷口已有所好轉,為何突然如此?”思承盯著診脈的大夫問。


    大夫趕緊答:“普通腐毒可用地錦草化解,可老朽觀其傷口,此非一般腐毒,地錦草僅能延緩兩三日,現下應該是腐毒發作了。”


    “那,如何能解?”思承又急急問道。


    “這……”大夫麵露難色,“請恕老朽無能,這種腐毒恐怕要去仙醫穀求藥。”


    思承聞言,打發了大夫,便立即派人前往仙醫穀,請洛清前來為公主解毒。


    洛清趕到時,已是夕陽晚照了。


    床上的姑娘臉色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洛清站在床邊,眉頭又皺成了川。


    淨魄洗髓才不過半月多,現下又中了腐毒,鐵打的身體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狠狠的握了一下拳頭,洛清糾疼的心才稍稍舒緩一點,俯身給卿言診脈,又細細查看了她傷口的狀況,心裏再次深深歎了口氣,生出恨鐵不成鋼的無力感。


    身為儲君的女子,那也是女子,總把自己當男人使,那要他們這些男人幹什麽?


    洛清抽出銀針紮在卿言穴位上,再吩咐思承把她扶起禁錮住。


    思承先是微愣,但信得過洛清,也沒多問,就把卿言禁錮在自己懷裏。


    “我封住了她三處穴位,可以減輕她的痛苦,腐毒不能用麻沸散,待會兒她無論怎麽掙紮都不要放手,要把腐肉剃掉,我的藥才能起到作用。”洛清一口氣說完,毋庸置疑的語氣,堵住了思承請求他用其他辦法解毒的想法。


    思承隻得點了點頭。


    看著卿言的傷口不斷滲出血水,思承此時的悔恨是無以複加,一想到卿言馬上又要受剜肉之疼,便恨不得能替她受。


    她是主子,此次受傷,本可治他這個失職暗衛的死罪,卻在剛醒之時,他請罪之際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揭過去了,事後更是沒有對他半點不信任,此恩此情便是來世也無以為報。


    現下她一個柔弱的女子,又要承受這煉獄之烈,思承對自己的痛恨快要漸入魔怔了。


    “準備好否?”洛清的問話讓思承回神。


    思承定定看了卿言一眼,點了點頭,心中滴血。


    洛清慢慢剝開卿言左肩的衣服,在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時,手不由得輕顫了一下,想起她在洗髓時那咬牙堅持的倔強的模樣,心疼得呼吸漸亂。


    洛清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深呼吸一下才開口:


    “我要開始了。”


    這句話既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思承聽,更是說給意識模糊的卿言聽。


    洛清與思承對視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


    再看了看卿言,竟見她似乎微微頷首,洛清立即神情激動起來,手上的動作亦愈發細致。


    剜肉是個技術活,這不僅考驗主刀者的技術,也考驗被剜者的技術。


    卿言在疼痛最甚的時候,腦子裏不合時宜的出現了這麽一句,於是盡量控製自己的掙紮,萬一剜掉了好肉,就不值當了。


    洛清手上的動作飛快,每一刀都落在該落的地方,不偏不倚力氣恰到好處,為的就是將疼痛降到最低。


    可即便如此,剜肉之痛也足以讓卿言的痛覺神經歇斯底裏。


    “好,好了…嗎?”卿言緊繃著身體,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快了。”洛清不敢多言,手上的動作愈發輕巧了。


    思承感受著懷裏的人兒因疼痛而控製不住的顫抖,與洛清落刀的頻率一致,心裏頓時也跟著被剜去了一大塊。


    “讓我…緩,緩緩…。”卿言已痛到有氣無力了。


    洛清心裏一揪,趕緊停了下來。


    二人看著卿言,連呼吸都不敢太深,生怕會驚擾了她。


    “好了…繼續…吧。”卿言呼出一口濁氣,又閉上了眼。


    思承握住卿言的手,希望能為她傳導掉一些疼痛,卿言瞬間就將他的手握緊。


    再次下刀,洛清飛快的剜掉剩餘的腐肉,雖然力度有些大,但長痛不如短痛,幾個彈指間,便是將腐肉都剜幹淨了。


    收刀的一瞬,卿言身體一鬆,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昏了過去。


    洛清趕緊仔細的為卿言上藥包紮,再往她嘴裏塞了一顆淺灰色的藥丸,思承才輕輕把她放下。


    “洛公子,有勞,大恩不言謝。”思承抱拳一禮。


    “客氣。”洛清抹了抹額頭的細汗,抬頭時卻瞥見思承抱拳的右手正落下一滴血。


    洛清翻開他的掌心查看,果然,有明顯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痕跡。


    “無礙。”思承不甚在意的抽回手。


    這應該是卿言剛剛疼痛時的抓傷。


    洛清回身拿了瓶金瘡藥遞給思承,思承微愣,接過道謝。


    二人似乎都不放心,一直守著卿言,兩個時辰後,卿言醒來了。


    “感覺如何?”問話的是洛清。


    “好多了。”卿言微微點頭。


    思承把溫好的藥端到卿言麵前,將她扶起。


    卿言看著這碗濃黑的藥汁,好一會兒都沒有張嘴。


    思承看著他的公主殿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卿言發愁的小臉落在洛清眼裏,讓他不禁心頭一笑,然後從藥箱裏拿出一塊甘草糖放在掌心,托到卿言麵前。


    卿言臉上立即愁雲散去,右手去拿洛清掌心的糖,臉上的笑意盈盈,喜悅乖巧的模樣晃花了洛清的眼。


    把甘草糖放在嘴裏含了一會,卿言才喝了那碗藥,思承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唉,他的公主殿下對著這藥汁再這麽苦大仇深下去,他就真以為自己罪大惡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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