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聲色的後果便是體力透支,卿言連晚飯都沒吃就睡到了第二天。


    醒來的時候,寧遠還躺在身邊,這讓卿言覺得很是安心,很是舒心。


    細細的用指腹輕描他濃密的眉,眉峰分明眉梢俊俏,雙目緊閉著,卻輪廓清晰深邃,這便是傳說中的劍眉星目了吧。


    其實算來,寧遠也是大齊京圈中數得上號的美男子,隻不過粗獷的武將身份讓人忽略了他容貌,現在看來也堪稱絕色了。


    卿言笑,忍不住在他嘴角偷香一吻,卻聽見寧遠輕吟一聲。


    卿言趕緊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看著寧遠:“醒了。”


    “什麽時辰了?”寧遠睜開眼,行軍之人鮮有睡到這般日上三竿的。


    “辰時初刻。”卿言道,換算成前世的時間就是早上七點一刻,對於她來說都算不上睡懶覺。


    “這麽晚,該起了。”寧遠拍了拍還賴在自己懷裏的卿言,卻發現她的背上是光裸著的,手一時僵住了。


    卿言低低的笑,這個家夥,從來都是事前一副操控者的姿態,事後便不知所措了。


    “嗯,是該起了,可我的衣服不見了。”卿言伸出一小截細白的手臂在寧遠眼前晃了晃。


    “我去幫你找。”寧遠臉一紅,趕緊下床把卿言昨日扔在貴妃榻上的衣服悉數送到。


    卿言攏了攏貼身的小肚兜,故意讓寧遠看到這一身青紫,還當著他的麵,一件一件細細的將衣服穿上,寧遠麵上一窘,趕緊飛速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公主,你又欺負寧將軍了。”墜兒端著用具進來伺候,看到寧遠一副慌不擇路的樣子,自然是要打趣。


    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仍在,卿言輕輕撫了撫自己的手臂,嘴角溫柔留笑:“他呀,這輩子都注定了被我欺負。”


    昨晚沒吃晚飯,今日的早餐卿言吃得特別多,尤其是這兩人爭寵似的往她碗裏夾各種美食。


    沒吃到撐,是多虧門外墜兒來報:


    靜心殿掌案內監張引秋求見。


    張引秋?卿言一愣,何事需要父皇身邊伺候的張公公千裏迢迢專門跑一趟?


    “快傳。”


    父皇貼身的人來傳旨,怕是有重要事情。


    卿言摒退左右,與寧遠和雲軒一同接旨,不想,張公公並不是攜聖旨前來,而是帶來了璽書。


    接過璽書,卿言讓墜兒好好款待張公公,與寧遠和雲軒一起聚在她的內寢。


    璽書共兩封,一封親授卿言,一封諭令寧遠,兩人拆開封印。


    “父皇要我回京。”


    “皇上也命我盡快回京。”


    “昨日大理寺也來人催我回京。”


    皆是回京的消息,卻是殊途同歸。


    “為什麽突然讓我們都回去?”而且幾乎是同時收到命令,卿言不解。


    “莫不是與峪山的金礦有關?”雲軒猜測。


    “那為何父皇又命寧遠回京?”卿言看著寧遠,“之前可是命你來查探川蜀增兵之事,現下才兩天,川蜀之事還未有眉目,就急召你回去,還把我也召回去,父皇這是要幹什麽?”


    峪山諸事並未了結,能主事的三人在同一時間都被召回京城,留下一個七品的軍械監臣李仁和,即使再有本事,如若京城來的一個王爺府的管家,他便敵不過。所以,他們三人一走,峪山便成了一座空城。


    若是僅有峪山鑄造宿鐵一事,空城就空城了。現下卻是藍臻的兵器、峪山的金礦、川蜀的增兵,件件皆是棘手之事,無人坐鎮怕是順利不了。


    而空城,便是什麽人都可以來插一腳,什麽事都可以理所當然的發生。


    雖然有璽書催歸,卿言卻不急著啟程,因為那位張公公還單獨給她帶來了父皇的口諭。


    “參見長公主殿下。”張公公給卿言見禮。


    卿言微笑宣禮,不疏遠也不親近。


    皇帝身邊的太監少一個心眼都會死得很快,靜心殿的掌案內侍自然是人精中的戰鬥精,張引秋對這個卿言儲君也是三分司禮七分司職,完全沒有投靠的意思。


    卿言心裏嗤笑,看來自己這個儲君的地位,在他眼裏還不是很穩嘛。


    張引秋禮數周全的給卿言宣了皇帝的口諭,卿言亦是禮數周全的接旨。


    果然不出卿言所料,張引秋宣了口諭便退下了,完全沒有提點卿言的意思,甚至順手與卿言拜別,說是還有要事急著回京。


    卿言也不挽留,隻是讓墜兒按例給他打點了些。


    這麽急,倒是讓卿言有些意外。


    峪山腳下的這座峪安小鎮,聲色犬馬應有盡有。據卿言所知,宮裏的太監們,上至大內總管下至普通太監,沒有不喜歡賭錢的,到了這人間天堂,若是沒有非常之事,哪能忍得住不留幾天呢?


    這個張公公倒是讓人很好奇。


    “思承,去查查張引秋。”卿言把一直在門外候著的思承叫了進來。


    “是。”


    思承得令卻沒有行動。


    “還有事?”卿言皺眉,這個家夥,每次有事都不直接說,就是杵在那兒,真不知道以前他做哥哥暗衛的時候是怎麽溝通的。


    “思悠思悟回來了,公主可否讓她們貼身保護?”一直以來思承都以為,卿言之所以不讓自己行暗衛之職是出於男女之防,若是思悠思悟護衛便沒問題了。


    “不用,我還有重要事情要她們辦,況且有寧將軍在我身邊,安全無虞。”卿言揮了揮手。


    “是。”思承眼眸一暗,無奈退下。


    屋內隻剩一人。


    卿言托著腮在想父皇的口諭。璽書催歸,可口諭卻讓她辦妥了金礦一事再啟程,還給她留了能調動峪山邊防駐軍的兵符,這倒是讓卿言很意外。


    峪山的邊防駐軍將軍是上都護楚慎,而他的弟弟楚懷又是隱晦的晉王一黨,若是沒有兵符的確無法調動他,父皇這是給了極大的信任,卿言心裏說不出的滋味,是該感激涕零,還是該心驚膽寒。


    卿言將兵符捏在手裏,這隻精致的半弧形透著青銅器特有的隱晦光澤,不張揚卻又有攝人的凝重,冷硬的觸感讓人不由得肅然起來。


    這是卿言第一次掌控兵符,亦是第一次見到兵符。


    收了收不明的思緒,卿言揣著兵符去偏室找寧遠,發現寧遠正盯著那封諭令的璽書皺眉。


    “給你看樣東西。”卿言把兵符遞到寧遠眼前,正壓在璽書上。


    “兵符?!”寧遠驚詫。


    他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問道:“這是可以調動峪山邊防守軍的兵符,你如何得來的?”


    “父皇讓張公公帶了這個兵符給我。”卿言回答。


    “皇上?”寧遠震驚了。


    “父皇口諭,讓我辦妥金礦一事再啟程,這個兵符怕是給我對付虎視眈眈金礦的強盜、小偷之流的。”卿言做出了自認為最準確的猜測。


    “峪山邊境守軍人數眾多,用來對付川蜀增兵,是綽綽有餘。”寧遠分析,“皇上給兵符倒是出人意料。”


    剛到峪山寧遠便派人探得消息,川蜀增兵人數不多,卻是集中離金礦最近的邊境一帶,按理說,這樣大的軍事異動,邊防守軍自是應該早已知曉,作為守將,楚慎不管川蜀的用意為何,都會采取措施,守城失職之罪他擔當不起,這兵符給得倒是有些多餘,不過……


    卿言與寧遠對視一眼,開口道:“若是楚慎與川蜀暗中勾結呢?”


    川蜀看中的是峪山金礦,卻也不是想完全據為己有,隻是妄圖分一杯羹,目前金礦還未開采,儲量也未探明,被川蜀挖走一些似乎根本不存在失職之罪。若是川蜀派兵喬裝於邊境騷擾,又派人偷偷潛入金礦挖掘,此處明修棧道,彼處暗渡陳倉,楚慎完全可以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川蜀大開方便之門。


    如此一來,父皇給的兵符就成了峪山金礦的救命符了。


    寧遠點了點頭,示意明白她話中含義。


    卿言將兵符用力握在掌心,似有了想法:“咱們先去峪山邊防軍營看看。”


    因著大理寺公務緊急,眾人商議,雲軒先行回京,卿言和寧遠處理好諸事後再行回京,可第二日卿言和寧遠欲出發去峪山軍營時,驛館又來了第二道璽書。


    卿言三人一看,竟然又是一道催歸的諭令,甚至給寧遠還下了一道金牌諭令。


    先是催歸,又是口諭,再是諭令,父皇陛下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卿言皺著眉,看著寧遠將金牌握在手裏左右為難,這一次一次的催歸,卻又不說是何事,真是讓人撓心。


    “想必是朝中有要事,你們倆先回去,我把峪山諸事處理完就去會你們。”卿言最後做出決定。


    “不行。”兩人異口同聲。


    “我說行就行。”卿言語出嚴厲不容置喙。


    大理寺的公函用的紅箋,雲軒不得不加急回京;父皇的諭令附帶了金牌,寧遠不從便是違抗聖旨,將軍駙馬也是照斬不誤。


    隻有卿言得了口諭,可以多留些時日。


    “如果你們實在不放心,就把人都留給我吧。”卿言做了最後妥協。


    “不行。”兩人就是不同意。


    “日前被七色刺殺的事還未有眉目,我怎能放心將你一人留在峪山。”雲軒覺得他的理由很充分。


    “礦洞塌方還不知是否與川蜀有關,沒查清之前我不能走。”寧遠也想強留。


    “好,你們都留下,屆時讓父皇一道聖旨把你倆都斬了,咱們從此陰陽兩隔,你倆就是變成鬼也得記得要保護我,不然,等我做鬼的時候就不放過你們。”卿言賭氣,卻是話糙理不糙。


    兩人麵麵相覷,又不約而同的笑了。


    關心則亂,這個壞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得掉啊。


    “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卿言再轉向寧遠,“我對你說過的話,反過來對我自己也有效,你沒有食言,我也絕對不會食言。”


    翌日,二人僅帶有四個隨從,便在卿言的催促下八百裏加急回京。


    望著兩人奔馳而去的背影,卿言對身後的思承說:“咱們去峪山軍營。”


    卿言的行轅剛至,上都護楚慎便已出營迎接了。


    “末將參見長公主殿下,未知長公主殿下前來有失遠迎,是末將失職。”楚慎一身戎裝行簡禮。


    “楚將軍不必多禮,冒昧前來,還望將軍見諒。”卿言雖抬手宣了個虛禮,反轉式的言辭卻顯得頗為強勢。


    軍營自然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兵符不能拿出來起威,卿言隻能依仗著自己的身份。


    楚慎一怔,謹慎的巡例寒暄:“長公主殿下言重,不知長公主殿下前來有何指示?”


    “來峪山多日,還未及拜訪楚將軍,今日有空便過來瞧瞧。”卿言說得隨意。


    “如此,末將自當為長公主引路。”楚慎答得自然。


    一路前往軍營深處,入目的皆是各種颯爽英姿。


    “楚將軍治軍有方,這陣勢虎虎生威銳不可擋啊。”卿言一邊巡視一邊讚歎,且不論楚慎是忠是奸,他這軍隊的表象卻是極好的。


    “公主謬讚,這邊請。”楚慎不亢不卑,引著卿言一行往校場方向。


    校場中士兵們正熱血操練,執戟執矛執刀者均武動風行,個個威風凜凜雄姿英發,卿言心裏不禁讚歎不已,沒想到這個楚慎治下的單兵作戰能力都不俗,作為邊防守軍,真是一支銅牆鐵壁的隊伍。


    見卿言有興致,楚慎叫停了操練,眾將士忙向卿言等人行禮。


    卿言站在校場高台上官宣了幾句,當然,最後的尾語才是重點:


    “今日本公主代父皇犒賞三軍,嘉獎各位將士守國之辛戊邊之苦,還望各位以家國為重,以固土守疆為無上榮光。”


    “馬革裹屍,碧血丹心,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將士慷慨激昂的呼聲撼山動地。


    這些豪氣衝天的將士們,今日還是意氣風發的鮮活麵孔,卻不知何日便會成為黃沙白骨。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從來都隻有壯懷激烈昂揚之情,不曾空悲切。


    卿言激動的從校場高台上走到將士們中間,這俏生生的公主,在一群熱血兒郎中頓時引來情緒激昂沸騰,眾將士紛紛與卿言見禮,連思承都被擠開了。


    楚慎十分小心的緊隨其後,生怕卿言有個什麽閃失,可經不住將士們太熱情,不多久也被擠了出去。


    突然,人群中有個其貌不揚的小個子,順著人流擠到卿言麵前,不顧一身鎧甲,十分恭敬的對卿言行了大禮,卿言動容,趕緊伸手將他扶起。


    就在此時,原本垂首行禮的小個子突然抬起頭,眼裏射出狠戾的精光,噬殺的詭異猛然暴露,麵目猙獰的攻向卿言。


    卿言懵了,本能的自保,可速度哪有這個訓練有素的小個子殺手快,登時,左肩靠近胸口處被鋒利無比的匕首刺傷,血流如注。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校場一片混亂,幸而卿言周圍將士眾多,立即有人反應過來貼身護衛。


    小個子殺手見一擊不中又緊接著第二擊,這一擊如同不要命一般向卿言襲來,完全不顧周圍人的猛烈攻勢,握著匕首直刺卿言的咽喉,似乎要與她同歸於盡。


    場麵雖混亂,思承和楚慎卻還是立刻衝到卿言身邊,小個子殺手這一擊沒有傷到卿言,被思承生生以手臂相迎,徒手隔開,震掉了匕首,小個子殺手後退一個趔趄被眾人製服。


    楚慎眼明手快,卸掉了小個子殺手的下巴,讓他無法咬破嘴裏的毒囊自盡,能執行這樣近身刺殺任務的想必都是死士。


    “公主!”思承將卿言抱起,看著她血肉模糊的傷口,聲音都在發抖。


    “……好疼……”卿言眉眼都擰到了一起,虛弱的吐出幾個字,終於忍不住疼痛昏了過去。


    “快,大夫。”楚慎趕緊抓了身邊一個士兵,讓他去傳營中當值軍醫,這種刀傷軍醫是最拿手的,甚至比太醫都不遜色,更遑論鎮上的市井大夫了。


    思承趕緊抱起卿言,在楚慎的引導下入了軍營的主帳。


    因卿言需要包紮傷口,楚慎遣退眾人,隻留思承和軍醫在營帳中,而他自己則在天人交戰中還是留了下來。畢竟長公主殿下是在他的營中被刺受傷,若是追究起來,他怕是死罪活罪都難逃,不看著長公主殿下脫離危險,他是絕對不會安心的。


    軍醫戰戰兢兢的為長公主殿下縫合上藥包紮,加上夏日的炎熱,軍醫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滾落,衣領已經汗濕了大半。


    “如何?”楚慎不時的問一句。


    “血已止住。”軍醫用衣袖擦了擦汗回答。


    楚慎聽聞,麵色稍緩。


    思承卻仍舊擰著眉,直到再三詢問後方才放下心來。


    營中刑房內。


    小個子殺手此時被拴在刑架上奄奄一息,毒囊已從口中取出,下巴也被安好方便問話,身上的血汙表明已被初步刑訊過。


    楚慎盯著小個子殺手看了一會兒,這種死士,想必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索性讓手下士兵繼續按常例盤問。


    近身刺殺的死士,已置生死於度外,任務失敗後亦無生還可能,失手被抓者意誌更是如鋼鐵般堅韌,想要得到有用的信息,常規方法自然是無濟於事,所以,必須用些非常規的手段。


    而對於這種死士來說,最可怕的並不是更加殘忍的刑訊逼供,而是看著死亡步步逼近,卻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死神降臨。


    這是一場心理戰,消耗的不過是時間和耐性。


    這種方法,楚慎屢試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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