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正在為封玉揚斟酒,聞言放下酒壺:“王爺越發愛說笑了。”


    話雖如此,她仍抬眸朝封十二望了過來。


    “如何?”封玉揚瞧著她的臉色,“我這弟弟可是比你素日見過的那些好多了?”


    青衣女子看了封十二一眼就將目光收了回去:“十二皇子金尊玉貴,豈可與那些庸人相比。”


    封玉揚大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那與五嶽山人比呢?你更鍾意誰?”


    青衣女子正了顏色:“我與五嶽山人為方外之交,與十二殿下更是初次謀麵,還請王爺莫要拿我們打趣。”


    封玉揚拂了拂寬大的袖擺,笑道:“是了,你青鸞眼界甚高,這世上怕是沒有你看得進眼的人。”


    “王爺這是說的哪裏話,”右側的紅衣女子依偎過來,“我們芙蓉院的女子都是薄命人,哪敢挑三揀四,承蒙王爺垂愛,才能跟著見一見世麵,隻是青鸞一向這個性子,王爺就別拿她逗趣了。”


    封玉揚哈哈大笑:“我哪敢拿她逗趣。我今日好說歹說才求得佳人作陪,若把人惹惱了,回去在山人麵前告上一狀,山人答應我的題字跑了怎麽辦。”


    青鸞容色一收,臉頰微繃:“王爺多慮,我豈是那等背後嚼舌根之人。”


    封玉揚笑著指了指她:“瞧瞧,這生氣的小模樣,與咱們小十二倒是相配。”


    “敬王慎言。”


    封十二從小徑走到席間,本不打算摻和他們的笑談,聽見這麽一句終於出聲。


    封玉揚嘖嘖:“你看你,多年不見還是這樣,一句頑笑罷了,也能當真。”


    他在青鸞肩上推了一把:“還有你,我不用你伺候,你去小十二那邊,幫他布菜。”


    封玉揚設的筵席在一處開敞的庭院,他與封十二一人占據一張食案,案旁曲水環繞,附近的竹林裏有人吹奏竹笛,笛聲婉轉,隻聞聲樂不見人,伴著流水潺潺,格外悠揚。


    青鸞來到封十二的座位旁,跪坐在食案一側,將仆役送來的飯菜一一擺上桌麵。


    她低著頭,舉止優雅,格外沉靜。


    待飯菜全部擺好,她朝封十二欠了欠身,輕聲道:“今日備了女兒紅與青衫醉,不知殿下想飲哪種酒?”


    “不用。”封十二簡短道。


    青鸞本已伸手去拿酒杯,聞言身形一頓。


    封玉揚在上首聽見兩人說話,笑道:“青鸞,忘了告訴你,小十二不喜飲酒。”


    青鸞垂首一笑,似乎有些尷尬,她將酒杯放到桌上,抬頭看了封十二一眼。


    “是青鸞疏忽,殿下莫怪。”


    她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酒,一手挽著袖口,一手舉起酒杯朝封十二敬了敬:“這杯權當給殿下賠罪。”


    說完,她一仰脖,將整杯酒一飲而盡。


    她生得清雅端麗,瞧上去柔柔弱弱,飲酒的姿勢卻盡顯豪邁。


    她將空了的杯底亮給封十二,示意自己已喝完,這才微微側首,掩唇輕咳幾聲。


    封玉揚在座上呆了一瞬,轉頭去問身旁的紅衣女子:“紅綃,青鸞幾時學會了飲酒?”


    紅綃扯出一抹笑:“青鸞一向沒什麽酒量,這杯下去怕是會唐突了客人,王爺,不如先讓她下去歇著?”


    封玉揚撐著腦袋笑道:“看來不是不會飲酒,是看和誰喝呢。”


    青鸞輕輕咳罷,拿手絹沾沾唇角,她一杯酒下肚,麵上泛起一片紅暈,更顯可憐可親。


    她跪直身子,朝封十二道:“青鸞失態,讓殿下見笑。”


    說完,她起身離座,朝幾人行了一禮:“方才酒水汙了衣裳,請容我失陪一會兒。”


    她的身影嫋嫋婷婷,消失在假山之後。


    場麵靜了半晌,才聽封玉揚笑了聲:“這個青鸞,越發任性了,你回去得好好說說她。”


    “王爺莫氣,”紅綃為他夾了一筷子菜,賠笑道,“青鸞平日可不這樣。”


    “那你說說,她對小十二怎麽就另眼相看?”封玉揚推開麵前的盤子,麵露不悅,“我雖不比他生得俊,但大小是個王爺,她在我麵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紅綃噗嗤一聲:“這個嘛,我可說不清。”


    封玉揚哼了哼,傾身看向左側的封十二:“小十二,瞧瞧你那樣兒,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板著個臉,怎麽,不喜歡我給你找的姑娘?”


    封十二抬眉,還未說話,又聽封玉揚道:“你別多想,我知道你對美人兒沒興趣,人家是清倌,就來陪咱們吃個飯,你想有興趣也不成。”


    封十二:“我想問,敬王準備幾時回固州?”


    封玉揚“啊”了聲,拿起筷子在盤中戳戳點點。


    “我還想問,你怎麽提早來了呢。”他嘟囔道。


    “你知道我來做什麽?”封十二看他。


    “原本不知道,到了臨水也就知道了。”封玉揚點點桌子,讓紅綃給他倒酒,“太子南巡的聖旨先經了臨水縣,我昨日一到就聽高縣令說了。”


    他端起酒杯,輕啜一口,眯著眼睛咂咂嘴:“固州那邊有知府衙門,迎接太子之事他們自會打理,用不著我操心。”


    封十二道:“你是藩王,太子的儀仗一到固州,你得全程隨行。”


    封玉揚頭疼似地捂住耳朵。


    “停停停,”他擺手,“我好不容易出來一回,能不能讓我消停一會兒。”


    封十二盯著他沒說話。


    封玉揚對上他的視線,輕嘶一聲:“別這麽看我,我打小就怕你這眼神。”


    他像是想起什麽舊事,笑了下:“你在京中這些年,倒是出落得越發沉穩。”


    “不比敬王逍遙。”封十二道。


    封玉揚哈哈大笑:“這話你可說對了,固州的封地雖然不大,也夠我折騰幾十年。”


    他言語間頗有炫耀之意,封十二不為所動,隻道:“南巡的聖旨想必已到了固州。”


    “那又如何?”封玉揚晃晃酒杯,“衙門接了聖旨,自會照章行事。”


    “催你回去的人怕也在路上了。”封十二不緊不慢說完,夾起一片水晶膾,放進自己碗裏。


    封玉揚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聖旨到時他不在固州,尚且有情可原,可明知太子要南巡至封地,他還不聞不問,往大了說是不遵聖命,往小了說是不把太子放在眼裏。


    他左顧右盼,自言自語:“青鸞呢,怎麽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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