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刺客的記憶,此次春狩的紮營地就在山穀東麵,她方才借星辰辨過方位,選中向東的山道一路疾行,終於在精疲力竭時看到一片火光。


    此時天已全黑,山下的火光猶如一片耀眼的雲海,翻滾著照亮了半邊天。


    火光之中,重重營帳連綿不絕,人言馬嘶錯雜喧闐,方桐歇了口氣,跑到營地邊上,鑽過柵欄,四下觀望。


    她一路上都在思考,該把玉牌交給誰?


    這塊玉牌雕工精細,足見價值不菲,若有人見它被一隻貓叼走,或許能猜到玉牌的主人出了意外。


    但若隨便找個人,萬一對方不當回事,她這趟路就白跑了。


    方桐側耳傾聽,隻聞附近的人聲中夾雜著女子的說笑,應是此次春狩同行的女眷。


    同為女子,方桐知道該如何引起她們的注意,當下叼著玉牌就往女聲聚集處跑去。


    還未靠近營帳,一陣激烈的踢踏聲傳來,方桐耳後疾風颯響。


    她本能地往旁一滾,就見疾馳的馬蹄從身旁踏過,若非躲得及時,她早在蹄下變成肉泥。


    “何人在營中縱馬?”


    一聲女子的清斥響起,前方的烈馬被逼停。


    幾名侍女手持長戟,攔住馬頭。


    馬上之人怒道:“我是平王!”


    領頭的侍女不卑不亢:“平王殿下,此處為太子妃營帳,還請速離。”


    “本王趕路,滾開!”平王揚起馬鞭,朝女侍衛兜頭抽下。


    “住手!”又是一聲清喝,附近營帳中走出一人。


    來人同樣是名女子,身材高挑,上著淡紫羅衫,腰係聯珠紋樣的鬱金石榴間色裙,容色清麗,氣度非凡。


    她快步上前,冷道:“營中不得縱馬,此乃春狩曆來規矩,平王殿下若是不知,不如去陛下麵前講講道理。”


    馬上的男子揚鞭在空中虛晃一圈,哼了聲:“本王正要去見陛下。”


    “那就請平王下馬。”紫衫女子毫不退讓,“否則即便陛下不究,讓禦史知道,也會參你一本。”


    平王看她一眼:“太子妃好大的口氣。”


    他甩蹬下馬:“行,本王見陛下正有要事,就看禦史知道後,到底參誰。”


    說完,他丟下馬,甩袖而去。


    方桐在旁聽著幾人言語,當她聽到馬上之人自稱平王,不禁心中一凜。


    她所穿成的刺客,此行目標正是平王。


    當朝皇子成年後多已封王,這位平王正是六皇子,名叫封無窮。


    刺客們奉命刺殺平王,不知雇主是誰,至少方桐穿成的這位刺客一定不知。


    說起她穿成的這名刺客,也是讓她頭疼,此人沒有名姓,隻有一個代號:丙七。


    丙七是孤女,自幼入殺手組織白鳥閣受訓,武藝平平,勝在聽話,每次出任務都像一個添頭。


    正因如此,她在白鳥閣就似一個邊緣人物,從未與誰深交,更無一個朋友。


    方桐想從對方記憶中找些有用的東西參考,翻了一通,收獲無幾。


    不過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救人更要緊。


    她見太子妃不怵平王威風,又在平王走後,向侍女們好言寬慰,料想對方是個有主見且講理之人。


    她當即吐掉嘴裏的玉牌,用爪子扒拉了幾下,將係著玉牌的細繩套在自己脖子上。


    她胸前垂著玉牌,朝前方的太子妃跑去。


    小貓身子矮小,跑動時玉牌磕在地上,拖得一路叮哩哐啷,很快引起帳外幾人的注意。


    太子妃轉過身,看見地上跌跌撞撞的小貓,緊繃的麵色一緩,眼中漾起一抹熾熱的神采。


    “狸奴?”


    她蹲下身,任由裙擺掃過塵土,熱切地朝方桐伸手:“小狸奴,快過來。”


    方桐抖抖胡須,太子妃方才與平王說話,語氣嚴厲,此刻卻像憋細了嗓子,既柔且媚,生生讓她聽出一絲討好。


    身為曾經養過貓的貓奴,方桐對這反應再熟悉不過,她隻有想擼貓的時候才會如此諂媚。


    方桐縱身一躍,跳上太子妃膝蓋。


    “呀!”太子妃驚叫一聲,合手抱住她,“我的小乖乖,你從哪兒來的?瞧這小臉兒,還沒斷奶吧?你娘呢?”


    她連聲說著,環住小貓柔軟的身子,愛憐地輕揉了幾下:“這是什麽?讓我瞧瞧。”


    她挑起方桐頸間的玉牌瞧了眼,臉色遽變。


    “這是十二的玉牌?”


    太子妃自言自語,眼中浮現出一絲難以置信。


    方桐聽她一語道出玉牌來曆,心中一喜,看來她歪打正著找對人了。


    她朝太子妃喵嗚了兩聲,隻恨自己不能講話。


    話說回來,就算能講,她也不敢說,一隻口吐人言的小貓,還不被人當成妖怪燒死?


    “時月。”


    一聲輕喚響起,一名清俊男子輕裘緩帶,自前方款款而來。


    附近之人見了他,紛紛行禮:“太子殿下。”


    太子抬手讓眾人免禮,來到太子妃跟前:“時月,聽說剛才平王在這邊吵鬧,你沒事吧?”


    “沒事,”秦時月抱著小貓起身,“雲兮,你看這個。”


    她將方桐脖子上的玉牌取下,遞給封雲兮:“這像是十二的玉牌。”


    封雲兮接過玉牌,借著火光仔細端詳:“是,今年除夕宴上,陛下給我們每人賜了一塊玉牌,玉牌上的花紋各有不同,這塊祥雲玉牌正是給十二的。”


    他看向秦時月懷中的小貓:“他的玉牌怎會在這隻貓身上?”


    “我發現狸奴的時候,玉牌就掛在它脖子上。”秦時月道。


    封雲兮微微皺眉:“十二為人素來縝密,此次春狩陛下也在,他怎會如此不小心將玉牌遺失?今日進山時,這塊玉牌還掛在他腰上,我方才過來的時候,聽說十二還未下山,難道……不,他身手高強,不會出事。”


    “方才平王路過,聲稱他要去見陛下,我聽他的意思好像話裏有話,”秦時月道,“如今天色已晚,十二不是那麽不著調的人,他遲遲未歸,恐怕有事。”


    “傍晚山裏是有些動靜,”封雲兮沉吟,“我這就派人上山。”


    話音未落,就見秦時月懷裏的小貓伸出爪子,勾住他指間垂下的細繩,將那塊玉牌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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