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中旬,門市部那邊拆了一半,每天灰塵漫天飛,這邊的商店苦不堪言,每天櫃台上貨架上落滿了灰土細末,唐紅梅得空就去撣灰。


    這天對麵工地來了一撥人,像建築商又像領導,五六人戴到安全帽站在廢墟中指這指那的說了好一通。


    周建國去副食批發市場進貨去了,唐紅梅將店裏的灰塵撣了一遍,坐在櫃台裏守著小電視機看《新方世玉》。


    “老板,買三包金白沙。”一個戴著紅色安全帽的高大男人站在櫃台外麵說。


    “好。”唐紅梅身體起來了,眼睛還停留在電視上。


    她拿出櫃台最下麵的整條煙,撕開口子,摳出三包煙放在櫃麵上,“十塊錢一包,一共三十。”


    男人將麵額五十的放上去,見唐紅梅的眼睛盯著小電視機,好奇問道:“看什麽電視這麽入迷?”


    “《新方世玉》,”唐紅梅甩頭過來收錢,找出兩張十元票放在櫃麵上,抬眼看了下麵前的男人,驚呼道:“劉總。”


    劉雙喜定睛一看是那晚在酒樓一起吃飯的唐紅梅,“你是小範的好朋友,叫唐紅梅的那位?”


    “對,是我。劉總這是……”唐紅梅看看對麵工地,似乎明白了,“那邊是你公司在建嗎?”


    劉雙喜摘了安全帽,用手梳了一下頭發,“是朋友的公司,我來看看。這是你的店?”


    “對麵在修的地方,那個穿黑衣服的領導站的那塊,是我們之前的店,我老公單位上的,修好了我們又搬過去。”


    “哦。生意好嗎?鐵路這邊應該好做生意。”劉雙喜打開一盒煙,抽出一支,唐紅梅從櫃台上麵打火機盒子裏拿出一個打火機遞給他。


    兩人隔著櫃台聊了起來,無非說一些公司和生意上的話題。


    周建國兩手提著大紅塑料袋子走進店裏,扭頭瞥了眼劉雙喜,看穿著打扮很有派頭的男人,像個有錢人,長得英俊,和唐紅梅說得高興,還露出淺笑。


    周建國將貨提到裏邊,坐在凳子上,從袋子裏往外掏貨,眼睛卻盯著劉雙喜。


    看他的表情,看他吸煙彈煙灰的動作,那是一種久經沙場的老將風範,身上有種無法言說的沉穩與內斂。


    他也抽煙,動作可不是這樣,粗魯,土得掉渣。


    這人周身籠著一種優渥條件養出來的貴氣,是他望塵莫及的。


    他們什麽關係?為什麽聊得這麽高興?唐紅梅為什麽笑得這麽開心?她有很多年沒在他麵前這樣笑過了,她笑起來還是那麽明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變得憂鬱了,不愛笑了,起碼不在他麵前笑了。


    周建國鬱悶的胡思亂想著,心裏似有一種酸楚的東西在翻滾著,醋意?難過?不知道,就是這東西讓他看劉雙喜的眼神多了一種敵意,他不敢過去打斷他們,隻是盯著他看。


    劉雙喜的一根煙抽完了,不經意瞥見裏麵有一雙眼睛在瞪著他,懷著那麽點不友好的意思。


    他戴上安全帽,衝唐紅梅笑笑,手指了一下裏麵,“你老公吧?好像生氣了,我過去了,有機會再見。”說完轉身走了。


    周建國那雙跟隨他背影移動的眼睛,一瞬間冒起了火星子。那男人轉個身都那麽優美瀟灑,走路姿勢也那麽好看,唐紅梅能不高興地和他說得那麽久嗎?


    唐紅梅放回打火機,繼續坐在那裏看電視。其實她能猜到周建國不高興的原因,幹脆不搭理他。


    周建國心裏起了疑,不問清楚不甘心。


    “剛才那男的是誰?”


    “來買煙的。”


    “你們認識?”


    “啊,怎麽了?”唐紅梅見他開口問了,就想看他能問到什麽程度。


    “怎麽認識的?做什麽的?”


    “就一次吃飯認識的,做房地產的。”唐紅梅有問必答,但還不打算全說明白,也許是為了賭氣,氣他先背叛了她,氣他不拿她當回事。


    周建國一聽人家是做房地產的,難怪老總派頭那麽足,錢多人豪啊。心裏一比較,醋味更濃了,話語裏就帶上了刺。


    “他是不是很有錢?你們女人是不是都喜歡有錢的男人?”


    唐紅梅聽得他這麽問,那股散不去的邪火一下被點著了,語氣不重,話卻很重,“你的那個女同事當初是不是也看上了你的錢?你在她眼裏不也是有錢男人嗎?”


    周建國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點燃了導火索,繼續問,“我問他,你扯別人幹什麽?他公司叫什麽名字?有老婆嗎?”


    唐紅梅忍住反胃的惡心,繼續回答他,“你那個女同事不是有老公嗎?”


    “我是問他有老婆嗎,你老扯別人做什麽?”


    “我是問,她有老公,你們怎麽敢苟且?”


    氣氛已經劍拔弩張了,周建國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引火燒身了。立刻偃旗息鼓不作聲了。


    唐紅梅也不糾纏,繼續看她的劇。突然覺得心裏一陣暢快。壓抑了這麽久的情緒這一刻終於得到宣泄。我這沒影的事你就無端猜測,你那既成事實的事我一直忍著不挑起說,今天怪不得我打你的七寸。也要讓你感受一下氣不順的滋味。


    雖然出了口氣,又不能氣著自己,但他的那件事始終像一根刺紮在肉裏,嗝得疼。


    周建國將袋子裏的貨都擺好在貨架上了,自覺沒理,進後麵廚房做晚飯,順便吐口悶氣。


    很快到下班放學時間,店裏忙了起來。


    這條路有一家幼兒園,周建國進了一些孩子們喜歡吃的小零食,唐紅梅忙著買零食。


    有家長要買其他貨,唐紅梅騰不出手,衝後邊喊道:“周建國出來賣東西。”


    周建國氣性一上來,許久下不去,此刻的他,還在生氣那個男人和唐紅梅有說有笑的事,他寧願不出去賺這點錢,讓唐紅梅去忙,誰讓她不省心呢。


    見周建國許久不出來,唐紅梅知道他又上氣兒了。她暫時沒空去後麵拎他出來,自己盡量將所有要買東西的顧客都抓到,搞得手忙腳亂的。


    買東西就像刮一陣風,刮過後就閑一陣。


    唐紅梅整理了手裏和兜裏的一把錢,丟在裝錢的鞋盒子裏,繼續看電視。


    周建國料想唐紅梅忙完,會衝到裏麵來和他吵架,問他為什麽不出來賣東西。


    店裏安靜了一會兒,她也沒進來,他偷偷探出頭,看到她在認真看電視,他像被摁在棉花上摩擦,一點屁用都沒有,隻得洗菜炒菜做完這頓飯。


    他在家很少做飯,承包門市部之後,要做給自己吃,才會做隻能是有了油鹽的菜。搬到這過渡門麵來了之後,都是唐紅梅做飯,今天是自己無事生事才貓進鍋子這邊。


    簡單的萵筍炒肉和炒白菜端上了小小方桌,周建國盛了兩碗飯擺上,坐下來才說:“吃飯了。”


    唐紅梅嘴上應著“好”,身體卻沒動。


    六點半,天黑全了,店門口的路燈亮了很久,唐紅梅都沒注意,沉浸在劇情裏,忘了所有。有了這電視機,的確少了煩惱,日子也過得輕快了些。


    她一起身看了下外麵,“天就黑了,冬天的日子短了很多。”


    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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