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頭頂的陽光正盛。


    在距離常州五六裏的地方,一支上萬人的馬軍大隊正在清理最後一道河流渡口的戰場。


    過了這條河,就是常州城。


    霹靂火秦明咬了兩口饅頭,嘴裏吃的什麽滋味都沒有,他又悶悶不樂的喝了一口水,然後憤憤的抱怨道:“都說兵貴神速!從天剛亮開始,到現在都歇了快一個上午了,怎麽還不命令趕快前進?”


    旁邊的朱仝沉著臉:“哥哥稍安勿躁,上麵這樣命令我們,自然有上麵的理由。”


    秦明說道:“這些細碎的事,可以等後麵的步軍來慢慢收拾,咱們一鼓作氣拿下常州才是。”


    朱仝說道:“隻恐是咱們的哥哥還另有其他考慮吧!”


    說到這裏,他也眉頭緊皺。


    一陣馬蹄聲響,急先鋒索超帶著一小隊人從遠方急馳而來。


    “前麵情況怎麽樣?”朱仝問。


    索超撓著頭說道:“向南的方向,敵軍一個也沒跑掉,都被我們收拾了。就是其他向東、向西逃掉不少人,關勝和呼延灼正在追趕。再不抓緊時機南進,這樣下去,常州那邊早晚會知道我們來了。”


    朱仝更顯得憂心忡忡:“現在日頭都到這麽高了。就是潰逃的敵軍士兵不去報告,本地老百姓也起碼會被驚動,跑去常州報信,隻怕現在常州已經知道我們來了的消息。”


    索超不滿地說:“一夜連續衝破敵軍五道警戒,都是馬不停蹄的一路向前,也沒打掃戰場。為什麽到這裏,反而婆婆媽媽的?動作慢了起來不說,還非得要打掃戰場!是不是還要把道路給他們掃清灰塵再灑上水?”


    秦明一聽索超這麽說,衝動跳起來:“我現在就去找宋公明哥哥,催促他趕緊下令出兵。”


    朱仝急忙攔住他:“哥哥們千萬不可!”


    秦明急躁地說道:“有什麽不可?”


    朱仝有心想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話到嘴邊,想起秦明是個急躁性子,說不定會嘴上沒有把門的,把自己也賣了出來,隻好臨時又換了另外一個說法。


    “秦明哥哥你想:宋江哥哥這次是親自帶領馬軍突襲,讓盧員外墊後,這說明他重視攻打常州,心中定是有了萬全的計策。這些計策不對我們說,定是怕走漏風聲。”


    秦明:“我們梁山兄弟嘴巴嚴的很,怎麽會透露哥哥的計策?”


    朱仝指指不遠處的馬軍士兵:“但是他們不是我們梁山一係的,誰知道裏麵有沒有方臘的探子?”


    秦明:“那你說,咱們這說走又不走,說攻又不攻,說退又不退,這到底是為何?”


    朱仝看著他那急躁的樣子,隻好勉強笑笑:“按照朝廷的看法:現在我們隻是兵,宋公明哥哥才是官。官不可以聽兵的,但是兵必須聽官的。你我老實等著聽上麵傳下來的命令就好。”


    其實朱仝的心裏,已經猜到宋江的意圖,但是他不敢說出口。這個仗義疏財的黑三郎哥哥,有時手段比他的黑臉還黑。


    當年朱仝出於義氣,因私放了雷橫,被發配滄州,滄州知府信任朱仝,把小衙內都交給他帶著。


    宋江為了拉朱仝上梁山,竟授意李逵下黑手,把可愛小衙內無辜弄死,朱仝每次回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上了梁山後,雖然表麵上還是和宋江、雷橫等人稱兄道弟,但是從朱仝內心深處,再也沒有了當年在鄆城當同事時,那種肝膽相照的感覺。


    心中的裂痕,隨著時間的增長不但沒有修複,朱仝對宋江反而越發保持距離,一般是看透不說透。


    秦明不知道朱仝內心的想法,他悶悶不樂的對朱仝道:“說了半天,感覺你好像又什麽都沒說。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朱仝也不解釋,隻是遠遠看著中軍的方向,輕輕歎氣。


    馬軍的指揮中心,就在離朱仝和秦明、索超他們不遠的地方。


    這次軍事行動的總指揮,就是呼保義宋江。


    現在的宋江喜歡別人喊他“呼保義”,不然的話,叫“宋先鋒”或“宋總管”更好。要是有人再叫他“及時雨”,他反而會麵露不快的表情。


    宋江正騎在一匹馬上,靜靜的看著手下打掃戰場。他的黑軍師吳用,跟在他身旁。


    “步軍什麽時候能跟上來?”宋江問吳用。


    “他們出丹徒縣,隻比我們晚幾個時辰。雖然我們馬軍走得快,但是路上幾次戰鬥衝殺耽擱,再加上在此處又耗費大量時間,估計午飯後,他們就能追上來。”吳用回答。


    其實不用吳用說,宋江自己心裏也是有數的,他隻想確定一下,讓自己的算計更加準確一些。


    “宋公明哥哥,咱們還是趕快進軍常州吧!再晚一點,恐怕趙監軍和咱們那些弟兄的性命就不保了!”


    鐵笛仙馬麟打馬過來催促進軍。


    看到他迫不及待的樣子,宋江心裏泛起一陣厭惡。


    要不是看他能帶路,早就把他安排在步軍裏了。


    這小子在先鋒營裏已經站錯了隊,自己還渾然不知,大呼小叫的一次次跑來催促進軍。


    看來該拉下臉了。


    “沒大沒小的跑來瞎叫囂,今天這是第幾次了?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幾時進軍,幾時退兵,這是主將說了算!不是由你這等人左右的!”宋江沉下臉訓斥。


    馬麟平時都是很敬重宋江的,這是第一次見哥哥板著臉對他生氣。


    見老大生氣,馬麟卻一點都不害怕,他大聲說道:“哥哥號稱及時雨,常州那邊軍情耽誤不得!剛才還聽得南邊有趙監軍的炸雷響,這會兒已經好長時間聽不到響聲了,怕是他們已經遇險了!”


    宋江黑臉變得更黑:“來人!把馬麟給我帶下去!打下常州之前,不要讓他出現在我的眼前!”


    郭盛和呂方立即出現,好心地架著馬麟走開。


    宋江平複了一下失態的臉,問吳用:“戴宗賢弟這時也該追上我們了吧?”


    吳用指著一個方向:那不是!他已經來了!


    計算準確!宋江終於開始露出笑容。他自己都佩服自己:我呼保義宋江真是算無遺策!


    戴宗連夜把趙子俞的信送給張叔夜,信裏說明他是自己強行要去常州的,假如趙子俞這廝死在常州城裏,他宋公明就擺脫了責任。畢竟,依大宋的規矩:監軍可以管主將,主將管不了監軍。


    天色到這個時候,估計趙子俞已經在常州城裏凶多吉少了。


    即使他不死在呂師囊的士兵手裏,自己另外安排的那個潛藏臥底,也會找機會要了他的命。


    終於快要奪回梁山兄弟們的控製權了,宋江長出一口氣。


    他感覺這江南的空氣都清爽了不少。


    這時,戴宗快步跑到他麵前來複命:“哥哥,書信送到潤州,我回來了!”


    “幹得好!張招討看書信了嗎?”宋江不放心的問。


    “看了。當著我的麵,坐在大堂上拆開看的。”戴宗回答。


    “張招討怎麽說?”


    宋江特別想知道:張叔夜看了趙子俞的信,對他執意要親自潛入常州,張叔夜該是個什麽表情?


    雖然這是什麽場麵都能想象得到,但是宋江還是想讓戴宗描述一下,讓自己大腦再陷入沉醉地高興一回。


    等這回趙子俞死後,張叔夜來找後賬,他宋江還可以裝可憐,假惺惺地說:是趙子俞自己硬要去的,自己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說不定,還能順勢討要更多的自主權。


    果然,戴宗說道:“張招討看了信封裏的所有內容後,當場勃然大怒。”


    “張招討為何動怒?”宋江明知故問。


    “趙監軍讓我送給張招討的信封裏麵,隻有一張紙和一疊交子。那張紙上說:這些交子快到期了,請張招討幫他兌換成現銀。張招討很生氣的說:欠餉一定會給補上,趙監軍何必出此刁頑之策!”


    “信裏就沒說其他的東西?”宋江瞪著眼睛問道。


    “張招討當時氣得把信隨手丟在台階下,我親眼看到就這些內容,其他沒有什麽了。”


    大敵當前,找張叔夜兌換快作廢的交子,張叔夜不生氣才怪。


    號稱智多星的吳用也傻眼了:“戴院長,你確定那疊紙就隻有交子,沒有其他信箋?”


    戴宗:“我看的清清楚楚,除了那張要錢的紙,全是楮皮的川紙交子。”


    信封裏裝的,不是趙監軍聲明非要親自潛入常州的書信。


    他要是死了,害死皇室人員的罪名就永遠說不清了。


    被耍的同時,吳用隻覺得心裏堵得慌。


    宋江此時突然反應過來,他大叫:“快!快快向南進兵!快去常州救援趙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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