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俞來到傷兵營時,這裏正熱鬧非凡。


    傷兵營坐落在丹徒城郊的一座破廟內,破廟現在被改成先鋒營的傷病收容站,無數生病和受傷的士兵都被歸攏在裏麵,統歸神醫安道全管理。


    院子裏,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在院子中心,正在指揮幾個士兵圍著幾口大甕熬草藥。


    神醫安道全站在中年文士身旁,靜靜看著他指揮人熬藥。


    “繼續燒火,不要停!”


    燃燒的柴草混著藥材的香氣,大甕中煙氣升騰,給陳舊的破廟帶來一股生氣和活力。


    “三碗水熬成一碗,一甕水熬成小半甕,藥效才是最好!”


    中年文士大聲提醒,做事的兵卒們更是手忙腳亂的不敢怠慢。


    “先生就是真州名醫許叔微先生吧?”一個聲音在中年文士身後響起。


    趙子俞已經事先打聽了他的經曆,知道這是安道全和張叔夜推薦,雙方一致認可的傷寒名醫:許叔微。


    許叔微和安道全相比,二人醫術各有所長。


    安道全擅長治療刀槍創傷和毒瘡。


    許叔微擅長治療瘟疫傷寒之類疫病。


    麵對開始流行的瘟疫,安道全首先就想到要找許叔微求助。


    許叔微字知可,是真州白沙人,真州就是後來的儀征,離揚州和鎮江都不遠。他自幼父母染疫病而死,幼年痛失父母之後,他就拚命癡迷上各種醫書。


    許叔微也讀書科舉,但是成績一般,屢次科考落地,一直沒當上什麽官。


    另一方麵,因為從小苦心鑽研醫術,再加上長期的實踐打磨,二十多歲就成為大宋朝一代名醫,被讚譽為“傷寒聖手”。


    政和二年,許叔微去京城參加殿試,當時當朝宰相蔡京患重病,找了多個名醫都束手無策,而趕考的許叔微被人拽去診病,隻出手開了幾副藥,輕易就治好蔡京的疑難重症,名聲一時響譽京城。


    有得意就有失意,那一年,許叔微科舉落地了。


    殿試落地後,蔡京想給他走後門加官,但是被心高氣傲的許叔微一口拒絕。


    “找宰相門路算什麽本事?要當官,就自己親自去考!”這是許叔微當時撂下的狠話,斷然拒絕蔡京安排的官位,此舉震驚朝野。


    可是從治好蔡京以後,如同中了魔咒,這麽多年來,許叔微醫術不斷精進,參加科舉卻屢試不第。


    聽到背後有人叫他,許叔微回頭。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帶著五六個戎裝衛士站在不遠處。


    “不錯,老夫就是真州許知可,閣下何人?”許叔微回答的略帶傲氣。


    天子呼來不登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雖然不是官,他身上的文人傲氣還是有的。


    “在下趙子俞,暫時在這先鋒營充任監軍。”


    趙子俞語氣依舊是很恭敬。


    “哦——你就是宗室試的那個神童!”許叔微的語氣開始緩和起來。


    讀書人都想科舉成功,一次考試震驚天下,但大多數人都是一輩子考不中。


    許叔微多年參加殿試,屢次落地,見到一個考試成績比他強的少年學霸,自然不敢小視。


    “神童不敢當,隻是宗室試內容比較簡單,再加上有點宗室身份,僥幸而已。”


    趙子俞說的輕描淡寫。


    此時的他,連繁體字都認不全,反正神童名頭也不是他考的,盡情貶低也沒有心理負擔!


    “失敬了!”一向驕傲的許叔微,難得的向一個比他年輕的人拱拱手。


    趙子俞一笑拱手施禮:“軍營內外都傳說許舉人傲骨難請,但是這回我們先鋒營南征,許舉人能一請就到,實在是救了大急,令我們全營感到萬分榮幸!”


    這麽心高氣傲的人,去請他之前,趙子俞、張叔夜、安道全、戴宗都心裏沒有底。都在唯恐許叔微不給麵子。


    畢竟,他曾連宰相蔡京的示好都拒絕過。


    請許叔微出山這事,趙子俞還不敢和吳用說。對於吳用,趙子俞有一種戒備感。


    許舉人要是傲嬌的不肯出山,誰知吳用會施什麽黑心計逼反許叔微。


    金大堅、蕭讓、朱仝、徐寧、盧俊義等人被“逼”上梁山,就是先例。


    十分意外,許叔微能在接到戴宗的邀請後,一日之內就趕赴到這裏,真是不容易。


    “其實我原本是不願意來的。”


    許叔微冷冷的拋出一句掃興的話,他就是傲嬌。


    “不過你們先鋒軍在過焦山時,有兩個軍漢做事公道,買了我們家親戚的船,船用過之後,又白白還回來了,而且買船的錢也白送給我家親戚了。我從不欠人情,是看在那兩個軍漢的為人上,才來幫忙的。”


    “哦——還有這種事!一點小事居然贏得許舉人的青睞,看來我應該好好表彰一下那兩個軍漢!”趙子俞微笑著說。


    許叔微依舊繃著臉:“以往,官兵軍紀不嚴,經常吃拿卡要,甚至搶劫擄掠,殺個人也跟玩兒一樣,我是絕對不會幫這種兵的,哪怕你們是讓安道全老友來,我也不會給他這個麵子!”


    安道全在許叔微身旁一臉尷尬,這個好友居然不是看他的麵子來先鋒營的。


    “但是這一次,我聽親戚說:這兩個軍漢買賣公道,即使先前有做事對不住他們的地方,他們依舊不怒不惱,沒有報複,用船還白給大銀子,這次算是我那親戚欠先鋒營的,他家欠的人情,我來還!”


    能讓許叔微甘心前來治病救人,這兩個軍漢功不可沒。


    趙子俞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還想著一定要把這兩個軍漢找出來,好好表揚一下。


    不料安道全走過來,悄悄在趙子俞耳邊說道:“我問過了,聽許知可的描述,那兩個軍漢的言行打扮,就是我們先鋒營石秀和阮小七。”


    這兩人平時脾氣一貫暴躁的,這次不知怎麽轉性了,安道全也很奇怪。


    趙子俞聽後,仰天哈哈大笑。


    “許先生放心!我們軍中的漢子,以前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但是他們隻殺壞人,不傷好人,個個做事都是有原則的。”


    許叔微不吭聲,繼續他的監督熬藥工作。


    雖然態度還是有點冷淡,但是他已經明確表示不討厭梁山的人,不討厭趙子俞。


    趙子俞感覺: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從他勸石秀、阮小七不要亂殺開始,江邊舉報石秀、阮小七的那家人,事後反被以德報怨,受到恩惠。


    江邊那家人居然是許叔微的親戚,轉而又勸動許叔微出山救治先鋒營的傷病。


    不亂殺的後果,終於得到好的回報。


    他更高興的在於:一、梁山軍紀終於開始有所扭轉。二、石秀和阮小七認真執行他的命令了。


    收服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許先生,我們軍中有位楊提轄,最近病的不輕,都已經臥床不起了,聽說您已經為他診治過,我們先鋒營的兄弟都很關心他的事,在此想請問一下:楊提轄病情現在怎麽樣了?”


    吳用說楊誌病的很重,染上了很重的急性瘟疫,已經臥床不起了。


    “你說的是不是那個楊誌?”


    聽到趙子俞問到楊誌的病情,許叔微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混亂的嘈雜聲。


    “聽聲音的方向,應該是從楊提轄養病的地方傳來的。”白勝喃喃地說道。


    趙子俞麵色一緊:“我們去看一下,那邊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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