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叔夜帶大軍全麵接管潤州城。宋江的先鋒營全部移師丹徒縣。


    中午時分,先鋒營全體剛剛進駐丹徒,張叔夜派人送的賞賜跟著也送到了。


    梁山泊百十個頭領,每人象征性的領到一匹絲絹緞子。


    眾將悶不吭聲的在宋江大營中軍處,排隊領取賞賜。宋江則帶著吳用和盧俊義在中軍帳內,在一幅地圖前研究下一步的進兵方案。


    趙子俞也在中軍帳內,鐵麵孔目裴宣和神算子蔣敬陪著他喝茶,並看著宋江他們商議軍情。


    作為監軍,他有必要知道作戰計劃的決策過程。


    “我們當初剛受招安,受命征討大遼時,監軍就是一位趙皇室。現在征方臘,來得還是趙皇室。有趙皇室在,就是順利啊!”蔣敬畢恭畢敬地說道。


    蔣敬以前有的是理由狂傲。


    他是落科舉子,梁山少有的讀書人。


    蔣敬還算的一手好數術,無論是在梁山還是受招安之後,經手的錢糧無數,就從未出現分毫差錯,簡直可謂是梁山的cfo,山寨背後的隱形大管家。


    在梁山一幫大老粗裏,他武功雖不出眾,論算賬理財,絕對是傲世群雄的。


    整個梁山,文才上能讓蔣敬放在眼裏的,就沒有幾個。


    但是麵對十五歲就在宗室試中嶄露頭角的趙子俞,他這個科考落地舉子就天然顯得矮了一頭。


    對於讀書比自己強的人,蔣敬還是有點不服氣,畢竟文人相輕。


    可是趙子俞一上來就誇讚他計算數術天下無雙,還說大宋的科舉考試不考數術,就是對他這個天才的不公平。設計考題的人都瞎眼了。


    人沒有威逼壓服的,隻有被敬服的。


    一番恭維話下來,蔣敬反而對這位還沒有自己年齡大的趙監軍更加敬重了。換句話說,蔣敬被這位趙監軍對自己的“尊敬”,給敬服了。


    聽到蔣敬說以前還有趙氏皇室成員做過梁山軍的監軍,趙子俞有點好奇。


    “哦——先前那位趙監軍是誰啊?”


    “征大遼時,那位監軍叫趙叔向,是大宋開國魏王趙廷美一係。”裴宣在一旁解說趙子俞的前任。


    趙廷美是趙匡胤和趙光義的弟弟,自然比不上趙子俞血統根正苗紅。


    趙子俞問:“在陳希真之前,監軍一直是那位趙叔向趙皇室嗎?”


    “跟著趙皇室的,還有一位出宮的小皇室做隨行副手,也和您差不多大的年紀,也一樣和我家宋公明哥哥相處甚歡。”蔣敬回答。


    “那個副手是誰?”趙子俞隻是隨口多問了一句。


    “那位副手到來時,隻說是跟著趙皇室來玩的普通隨從,直到後來他離開後,我們才知道:小皇室身份更不簡單,他是當今官家的第九子,赦封廣平郡王,名字叫做趙構。”


    “趙構!”


    聽到這個名字,趙子俞心中一動。


    這個信息很重要,趙構居然也在梁山軍中待過,還和宋江關係相處的特別好。


    這個害死嶽飛的人,一定要小心他。


    既然宋江和趙構私人關係很好,宋江也不能太信任了。


    “後來征王慶時,我們的監軍又換成是陳瓘陳安撫。”裴宣繼續說道。


    陳瓘這個名字,趙子俞根本就沒聽說過。


    “這幾位監軍對你們怎麽樣?也和陳希真一般難相處嗎?”趙子俞問起他的幾個前任。


    “趙叔向皇室從善如流,帶著副手悠閑的很,從不甚過問軍事,基本上我們有申請,他就批準。再加上當時好多軍兵都是我們從梁山上帶來的,所幸一百零八人沒有折損一個。”蔣敬回答道。


    “征逆賊王慶時,陳瓘陳安撫雖過問的勤,但對於我們怎麽用兵,向來都是從善如流,不做任何幹涉。”


    “有一次在宛州,我軍被敵方奇襲時,蕭讓為對付來犯之敵,在城中大擺空城計。陳瓘大人配合蕭讓的計策,還在城頭飲酒歌舞,令賊人頓生疑惑,不敢輕易進城。”


    聖手書生蕭讓還會擺空城計,有時間一定要去會會他。


    “城下當時是城門大開著的,假如要是敵方看破空城計,一個快馬衝上城頭,城上文官們全都得死難在上麵。可陳大人談笑自若,麵不改色。”蔣敬非常敬佩陳瓘的膽量。


    這麽說來,陳瓘還真是一個人物。


    “那為什麽南征方臘時,陳瓘換成了陳希真?”


    同是“陳監軍”,這差別太大了。


    “陳瓘大人在朝中官至左司諫,為人太過正剛正,在朝中彈劾奸臣,觸怒蔡京,聽說被貶了。”


    裴宣說起這件事來,特別心痛,對於伸張正義受挫,他感同身受。


    另一邊,宋江等三人計議半天,有了結果,三人恭恭敬敬來到趙子俞麵前。


    “啟稟趙監軍,我們已經計議完畢。下一步,準備分兵兩路,一路攻打常州、蘇州,另一路攻打宣州、湖州。”宋江還指指身後的大地圖。


    “怎麽個分兵法?”趙子俞裝作不明白。


    其實昨天晚上,麵見神機軍師朱武,已經預先分析出宋江和吳用會怎麽進軍,進軍計劃有什麽優缺點。就宋江目前所說的內容來看,朱武猜的分毫不差。


    “讓鐵麵孔目裴宣把眾將均分為兩部分,我和盧俊義副先鋒各領一路。每人帶領兩萬兵,對外號稱三萬。至於誰攻打常州、蘇州,誰攻打宣州、湖州,我們兩個正副先鋒官抓鬮來定。”


    宋江滿麵喜色的介紹進軍計劃。


    陳希真一走,終於一切都理順了。


    在他眼中,趙子俞和先前的趙皇室一樣,就是個傀儡橡皮圖章。


    昨天水軍來申請要兵,準備攻打江陰、太倉,趙監軍大手一揮,要四千兵給了六千,還把大船都痛快地給了水軍。


    今天他和盧俊義申請各領兩萬人,應該不在話下。


    宋江滿懷希望的看著趙監軍,等著他同意審批調兵。


    不料趙子俞臉色一沉:“我不同意你們的分兵計劃!”


    宋江的黑臉,當場變得更黑了。


    “監軍大人還有什麽不同意見?”


    “我建議就地休整!”趙子俞拋出事先和朱武商議好的方案。


    今天這個發難,他昨晚蓄謀已久,朱武走後,他還獨自做了很多秘密的準備工作。


    “好好的,為什麽要休整啊?”


    “今天來到丹徒,我發現軍中好多人水土不服,得了疫病,如果疫病傳染開來,不等打仗,就會有大批減員。我們不能看這些人白白病死。”


    趙子俞說話時,冷靜的不像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軍營中士兵生病,這是很正常的呀!”


    盧俊義也站出來幫宋江說話。


    “現在不單是士兵生病,我聽說在打下丹徒之後,楊誌頭領就病倒了。聽說還有穆宏、楊雄、楊林、朱貴、孔明,甚至林衝頭領,都有生瘟疫的症狀,不好好治療,隨時都有可能大批死人的。”


    來的路上,經過連場大戰,趙子俞看到隊伍中出現很多傷病,到了丹徒縣,發現關勝、呼延灼手下軍兵中似乎生病的也很多。


    潤州、丹徒都在鬧瘟疫,確實不是鬧著玩的。


    瘟疫傳播之快,甚至令人懷疑呂師囊是故意丟掉這兩座城池,好讓宋軍先感染一波病,用軟刀子來消耗掉宋軍的戰鬥力。


    “傷病我們以前也遇見過,每次挺一挺就過去了。兵貴神速,要是不趕快進攻的,耽誤了時機,後麵就不好打了。”對於軍營中出現的瘟疫病傷,宋江也知道,但是並未當成一回事。


    他隻急切想繼續進軍。


    急著進軍,既有上麵給的壓力,還有宋江想在張叔夜跟前表現一番的迫切心理。


    隻要在戰場上表現的突出,受到上官的青睞,再推薦給宿太尉,以後未來的官途,一定會很坦蕩。


    聽說下一步,童貫還要率十五萬大軍過來全麵圍剿。如果進軍動作太慢,被童貫的兵馬搶去風頭,那就更沒有什麽出頭機會了。


    他宋江沒有別的本事,考不上科舉功名,甚至自己上陣一刀一槍搏命的本事也沒有。


    征方臘,全靠籠絡好手下的這幫結義弟兄,有他們幫著拚命,才能在功名上有點希望。


    傳說趙官家聞聽方臘造反,還拒絕招安,憤怒的在朝堂上發狠,公開懸賞說:誰能最先擒得方臘,封兩鎮節度使。


    節度使,還特麽的是兩鎮。


    為了這個功名,他宋江要不顧一切的趕快進軍。


    在身邊的盧俊義,此刻也是這個心理。


    當年曾頭市打敗史文恭,麵對梁山頭把交椅,盧俊義都沒有動心過。麵對官家許諾的兩鎮節度使,盧俊義第一次覺得心動了。


    他盧俊義是河北首富,家裏不缺錢,缺的是地位。


    當了大官,自己的遠大理想,才算是實現了。


    兩鎮節度使的誘惑下,不趕快進軍就是傻子!


    相比宋江和盧俊義迷失在兩鎮節度使的漩渦裏不可自拔。


    此時隻有吳用特別清醒。


    趙監軍今天的表現——不簡單。


    比起陳希真的胡攪蠻纏和突然變臉的心機,這個趙監軍是以保護你自己弟兄的名義,阻止你繼續前進。


    陳希真所作所為,隻是引起全營的同仇敵愾,趙監軍則是成功收買人心。


    吳用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比前三任監軍都要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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