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追著林得意過河,這會兒又不得不追在林得意的身後走,“真就是為了那隻貓?”二公子問,不問清楚不行,這個坎二公子過不去。


    林得意猛地又一停步。


    二公子差點沒收住腳步,手在林得意的背上撐了一把,才站穩當了。


    “我,”林得意扭頭看他二哥。


    二公子一邊衝身後的護衛們揮了揮手,讓護衛們後退一些,他跟林得意說:“有什麽話你就說啊,你跟二哥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


    林得意:“我說不清。”


    二公子:“什麽叫你說不清呢?你心裏怎麽想的,你就怎麽說。”


    林得意便說:“聽說蕭舅父帶著貓走了,我很心慌。”


    二公子:“怕小九兒不回來了?”


    林得意嘴巴張了張,沒出聲。


    二公子:“不是嗎?”


    林得意:“我覺得不該讓貓離開。”


    這還真是貓的事啊?


    二公子費解地問:“那貓怎麽就不能離開呢?”


    把貓押為貓質,讓謝九歡不得不回來?這是腦瓜正常的人,能想出來的事?


    林得意茫然道:“我不知道。”


    這是個感覺,這讓林得意怎麽跟他二哥說明白呢?林得意自己都覺得這個感覺荒謬,他又哪能指望,二公子能明白他的感受呢?


    二公子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想再問什麽了,跟著林得意上了小船後,二公子才說:“小九兒會回來的,你就放心吧,他們蕭氏憑什麽留小九兒?小九兒是遼東謝氏的小姐,是我們漳州林氏的大宗二房四媳,她跟蕭氏有什麽關係?”


    出嫁的女子,死了也是埋進夫家的墳地裏啊,若是終身未嫁,那也是埋進父家的墳地裏,有往母族的墳裏埋的道理嗎?沒有的嘛!


    林得意又在看著河麵愣神,二公子的話,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多少。


    看著瘦削了許多,下巴都尖了的林得意,二公子抬手輕輕拍一下弟弟的肩膀,不再說話了。


    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今天若是謝九歡平安無事,能與林得意一起返京,那他們小兩口的這一趟,江南改西南行就是完美的。


    小兩口發現了藏於深山之中的升龍寨,殺了皇帝和林黨尋找多年,都沒能找到的魏琳,敲響了魏盛文及其黨羽的喪鍾,還順帶揭開了西南幾乎遍地魏黨的蓋子。


    大公子能在西南施行他的平夷策,也得益於這兩口子在升龍嶺打響的第一槍。


    略去這中間的曲折,就單看結果,已經好的不能再好了,再要不滿,那就是犯了貪戒了。


    隻是於人而言,謝九歡至今下落不明,林得意重傷未愈,鬱鬱寡歡中,這又怎麽能說,事情有了個完美的結局呢?


    “以後與小九兒多養幾隻貓,”船往前行了不多時,二公子突然跟林得意說了句。


    “回京後,我要怎麽去見我嶽父、嶽母?”林得意卻是冒了一句問出來。


    二公子被林得意問住了。


    林得意看了二公子一眼,又說:“算了,你不知道。”


    二公子:“不是,我……”


    沒等二公子將話說完,林得意便又說:“你沒有弄丟過二嫂,你怎會知道呢?”


    二公子:“你和小九兒是為國啊。”


    還有以身殉國的人呢,你要怎麽說?你和你媳婦都隻是受傷,總歸會有重逢的時候,跟那些為國而死的人比起來,你們兩口子是不是很幸運?


    “我不該保護小九兒嗎?”聽了二公子的勸,林得意問他二哥。


    二公子:“你當然要保護小九兒啊,哦你……”


    二公子話說了一半後打住不說了,他這弟弟是沒保護好媳婦兒。


    林得意歎一口氣,突然話題一轉問說:“這河裏的屍體什麽時候能清理幹淨?”


    二公子扭頭看看船舷外,不遠處就有一艘打撈屍體的船。兵卒拿套在長杆上的鉤子,剛一觸碰浮屍,那具浮屍上便轟然而起黑壓壓的一片,二公子仔細看,竟是成群的蒼蠅。


    二公子有些作嘔,勉力忍住後,他跟林得意說:“屍體會順流而下,這邊的屍體很快就會被清理幹淨了。”


    屍體要不是順流而下,去禍害下遊了,這片水麵早就屍臭味彌漫了。


    “已經派兵卒沿河清理屍體了,”二公子又跟林得意說:“屍體不盡快清理,會鬧出疫病的,大哥還不想這邊的人全都死光。”


    小船這時又到了通雲城的上方,林得意望著被淹沒於水下的城池,突然問二公子:“通雲城的人呢?”


    八姐夫之前勸過林得意,最好別直接問大公子這事,顯得他們在疑大公子是個屠夫似的。現在大哥不在,林得意想,我想二哥總不會有問題了吧?


    二公子說:“打仗之前,大哥下令把通雲城的人都遷出去了,連城裏的那些野貓、野狗都一起逮了放到城外去了。”


    “怎麽?”二公子看著林得意問:“你以為大哥沒管他們,冷眼看他們去死?”


    林得意:“……”


    原來八姐夫說的是真的,他直接這麽問,真會讓人誤會啊。


    “我隻是想問問通雲城的人,”林得意跟二公子解釋:“大哥不是好殺之人。”


    二公子下意識地就看一眼河麵,河裏的屍體到了現在還沒清理幹淨呢。


    林得意:“大哥隻會殺該殺之人。”


    二公子:“啊對,你說的對。”


    事都幹了,人也殺完了,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麽呢?


    林得意:“西南民眾日子過得困苦,我在梧州看過當街賣兒賣女的,也看過餓死的屍體,骷髏一般。”


    二公子心說,你這都去些了什麽地方啊?


    林得意:“少數的貴族不死,多數的貧民就活不下去了。”


    二公子怔住了,要按林得意這麽個說法,那就天下百姓而言,他們這些人都該死了。


    林得意將二公子的手一握。


    二公子的第一個反應,還行,弟弟的手不涼,第二個反應是,弟弟這是要幹什麽?


    “二哥,”林得意小聲說:“你幫幫大哥吧,他一個人會累死的。”


    二公子:“大哥跟你抱怨了?”


    這不能夠啊,二公子不敢相信。


    林得意:“我自己看出來的,我又不傻。”


    大公子跟林得意說平夷之事的時候,都說的我。我是這麽想的,我為何要怎麽做,我不這麽做不行,我打算要這麽做,他可從沒用過我們這個詞。大哥和二哥要是意見一致,要通力合作,大哥不能這麽用詞。


    不得不說,林四少爺有時候敏感地可怕。


    二公子就半晌無言了,大哥不能累著,二哥就活該累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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