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姓嚴,祖父和父親都是太醫,外祖家也是杏林世家。嚴大夫六歲學醫,到了如今四十多個寒暑,看過的病人無數,但這一次拿著手術刀給林得意清創,嚴大夫卻是緊張得有些控製不住自己拿手術刀的手。


    林得意喝了六姐夫端在手裏喂他的麻藥,看了嚴大夫一眼,說了句:“我若是死了,與你無關。”


    “什,什麽?”嚴大夫更慌了。


    六姐夫也嚇了一跳,忙就跟林得意說:“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哪兒就到了談生死的地步?”


    林得意:“我母親的脾氣我知道,姐夫你記住我方才的話。”


    六姐夫扭頭看了嚴大夫。


    “這樣行嗎?”林得意問嚴大夫。


    嚴大夫這裏給林得意動刀剜肉,鄭佐和謝大小姐那裏也得到了消息。


    護衛忙說:“可以的。”


    小夥計這時匆匆地趕到,聽到嚴大夫跟他說,四少爺的傷口潰爛,他要給四少爺再次清理傷口之後,小夥計就呆住了,整個人僵直著,也不知道該擺出一副什麽表情來。


    林得意的肚子上有多少肉啊?這人就不是個胖人兒,這都清了幾次傷口了?


    這要嚴大夫怎麽說呢?


    嚴大夫:“……”


    鄭佐和謝大小姐就待在客房的外間等,兩個人也沒心情說話了,就坐著幹等。內間裏一點聲響也沒有,兩個人豎著耳朵聽,也什麽都沒聽見,這種等待真的是一種讓人心焦的煎熬。


    半個時辰後,一個在內間幫忙的護衛端著盛著半盆血水的銅盆,從內間裏走了出來。


    謝大小姐也是站起身,看看銅盆,謝大小姐問護衛:“結束了?我們能進去了嗎?”


    林得意這時在昏睡中,發出了低低地呻吟聲。


    嚴大夫這才說:“四少爺身上其他的傷雖也不輕,但無性命之憂。”


    鄭佐一聽嚴大夫這話就炸了,站在林得意的病床前,他還不好衝嚴大夫嚷嚷,隻得壓低了聲音,十分狠厲地問嚴大夫:“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他腹部在惡化的那道刀傷呢?其他的傷要不了他的命,這道傷能要了他的命?”


    林得意麻藥勁兒沒過,在床上昏睡著。


    要不怎麽說大夫難當呢?這都衝著他來了是吧?


    “你說話啊,”鄭佐逼問嚴大夫。


    鄭佐忙就從坐椅上站了起來,抻頭看一眼護衛手裏的銅盆,血水裏泡著,嚴大夫從林得意腹部傷口裏剜出來的爛肉呢。


    聽見鄭佐這麽問,嚴大夫腦袋就大了,他這會兒擔心林得意會死呢,還什麽時候能好?


    謝大小姐:“我聽說四少爺身上的傷有十幾處?”


    護衛耷拉著腦袋,小聲說:“嚴先生說,這在外傷裏算不上稀奇。”


    鄭佐看看林得意,被子蓋著,他也看不見林得意腹部的傷口,鄭六公子便小聲問嚴大夫:“怎麽樣?他的傷什麽時候能好?”


    六姐夫說:“四少爺說他的事,不怪嚴先生。”


    六姐夫兩隻手環起來,衝謝大小姐和鄭佐比劃了一個蘸料碗大小的圓圈,小聲說:“傷口如今已經有這般大了,碗口一般,要是再清創一回,怕是就能看見底下的腸子了。”


    鄭佐沒暈血這個毛病,殺人鄭六公子都不帶怕的,但這一下子,他是一點都扛不住,往後退一步,他就跌坐回了坐椅上。


    “幫忙吧,”六姐夫拍拍小夥計的肩膀。


    當即,這二位也沒有心思再商量事情了,“傷口怎麽會潰爛的呢?”鄭佐一下子就站起身問來報信的護衛。


    謝大小姐說:“就算我祖父從江南派了大夫過來,那些大夫的醫術也未必就比嚴大夫的好。”


    這個時候,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了啊。


    鄭佐也不說話,先就往內間走,謝大小姐跟在他身後。


    謝大小姐和鄭佐都是半晌無言,這下子不用逼大夫說實話了,林得意的這傷處有性命之憂。


    嚴大夫知道這位鄭六公子不好惹,殺人跟砍瓜切菜似的,自己跟這位硬頂,搞不好他得比林四少爺更早見閻王。


    鄭佐呼地一下看向了六姐夫,說:“四少爺還交待了事情?”


    鄭佐馬上就說:“也沒人怪嚴先生啊。”


    “之前也沒有惡化啊,”鄭佐跟嚴大夫說:“這跟心病也有關係?”


    嚴大夫深吸了一口氣,後退三步後,衝林得意深施了一躬。


    “等聖上派了太醫來,也許他們有辦法,”嚴大夫跟鄭佐說了句廢話。


    鄭佐衝謝大小姐擺了擺手,算了,您別說話了,他看出來了,這位也是個不會安慰人的。


    六姐夫正將薄被盡量輕地蓋在林得意身上,嚴大夫給鄭佐和謝大小姐行禮。


    您剛才就差要揍我了啊。


    鄭佐呆愣地問:“麻藥勁過了會怎樣?”


    “夏日天氣炎熱,傷口不易好,”嚴大夫幹巴巴地說了句,看見鄭佐臉色鐵青地又要衝他發火,嚴大夫忙又加了一句:“病都是因人而易的。”


    嚴大人低著頭想說辭。


    “你這……”嚴大人語塞。


    謝大小姐衝三個人招了招手,站得離床遠了後,謝大小姐聲音壓得極低地問嚴大夫:“先生你給我們透個底,四少爺的傷到底怎麽樣了?”


    嚴大夫:“……”


    鄭佐:“你是大夫,這個時候我不問你,我問誰去?”


    八姐夫左臂上的傷重吧?他如今都能帶著人,進山找謝九歡去了,這種天差地別,你要嚴大夫怎麽說呢?


    嚴大夫這時突然想起來,手術之前,林得意跟他說的話了,“吳爺,”嚴大夫喊六姐夫,說:“四少爺許諾過在下什麽,您與六公子說一說吧。”


    鄭佐開口就想罵街了,什麽叫算不上稀奇?這都要命了啊!


    謝大小姐手在腿上來回搓了兩下,說:“嚴先生是林相公信得過的大夫,他的醫術肯定沒問題。”


    “這是麻藥勁兒要過了?”六姐夫忙就轉身往床前走。


    謝大小姐答了一句:“會疼啊。”


    這個問題還用問嗎?肚子上的肉都要被挖空了,這還能不疼嗎?


    鄭佐暴了一句粗口,他的焦躁不安,這會兒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了。


    “你想辦法啊,”鄭六公子衝嚴大夫說:“人在你手裏傷越治越嚴重,你不是名醫嗎?”


    又來了,嚴大夫實在沒辦法了,竟然求助性地看向了,與他一點也不熟的謝大小姐,您能不能為我說句公道話?(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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