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睜開了眼睛。


    眼前惟有一片漆黑。


    在他還小的時候,晚上醞釀睡意並麵壁思過時,常忍不住想,誰能告訴自己,死亡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小肖堯問過父母,父親的回答是,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都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肖堯聽不懂,也沒有受到震撼,唯有自己揣測。


    在幼年肖堯的想象中——在自己死後,太陽照常升起,山自不動,水自在淌,瀑布依然奔湧,人群熙熙攘攘,起臥坐立,一切都照舊,唯一的不同是,“我”不存在了。


    “我”不存在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肖堯始終覺得很奇怪,而且怎麽也想不出來,但總是一件令人感到不舒服的事情。


    肖堯感到不爽,並為此感到深深的恐懼與憂慮。


    在少年的哲學猜想中,死亡的情形還可能是這樣的。


    他會停留在一個永恒的黑暗空間裏——因為死了,眼不能視,所以隻有一片黑暗;因為死了,耳不能聽,所以隻有萬籟俱寂;因為死了,所以感覺不到身體和四肢,亦不會有觸覺與嗅覺,死者應該隻是一個漂浮在以太空間中的意識,永永遠遠進行著漫長無聊甚至沒有資格感受到痛苦的思考。


    肖堯認為,如果真的有地獄,根本不需要什麽不滅的火抑或是不死的蟲,僅僅是上述這樣,就已經足夠。


    長大後,鬱波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天堂和地獄都是真實存在的,肖堯希望他是對的,但還難免喵信喵疑。


    看這個樣子,自己對地獄的猜想是對的,而且確實是到了地獄。


    他肖堯不服。


    雖然自己還沒有物理受洗,但是總體來說是個大好人,也並沒有拒絕了解聖經,他天主就這麽把自己安排到地獄入住實在有些不近人情——神情?


    想到這裏,肖堯就不禁憂悶恐怖起來,張開自己的嘴,也不知道是要祈禱還是罵娘。


    緊接著,冰涼的江水就直灌進了胃裏。


    肖堯本能地咳嗽,下意識呼吸,江水直接進入氣管,直衝腦門,再來是進一步的咳嗽和喝水,直到肚皮變得鼓鼓的。


    有一說一,看來味覺還是在的,這破江水的口味還真是極度不佳。


    也就是說……


    自己還沒死……嗎?


    肖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停止了呼吸。


    幾分鍾後。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地獄了。


    為什麽不需要呼吸,也能維持生命體征和意識清醒?


    窒息的感覺依然還是存在的,但是每次都快要憋不住張嘴張鼻的時候,都會有一股弱小的氣流注入肺中,叫他如獲新生。


    整體而言,還是夏季雷雨前那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但是就目前的處境而言,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倒也沒空追求宜居度。


    肖堯不由得開始揣測,自己是不是如同那些故事裏的主角一樣,在絕境中覺醒了什麽超能力。難道是進化出了……魚鰓?


    不會變成奔波兒灞吧?!


    少年慌忙想要摸摸自己的腮幫子,但是他失敗了——手動不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捆在麻袋裏。


    肖堯抬起頭,仰望應該是水麵的方向,試圖在這片黑暗中找到那束光。


    他成功了。


    不知道在多遠之外,5米?10米?他似乎看到了水下視角的,波光粼粼的水麵,以及黯淡的星光。


    忽然一下,肖堯想起了自己在東啟夏令營的時候,和沈婕一起玩潛水的情形。


    少年的心被扯了一下,有點疼。


    理智告訴他,現在並不是多愁善感的好時機。


    抬著頭的話,水似乎會自己嗆進氣管裏,怪不舒服的。


    肖堯垂下了頭。


    他開始艱難地在江底蠕動爬行,好像一隻陰暗的爬行動物。


    由於頭部以下都被裹在麻袋裏,麻袋上又捆了粗繩,肖堯能動的部位隻有脖子和下巴,外麵雙腿形成一個整體,像是美人魚的魚尾一樣,努力配合著上身進行著緩慢而艱難的移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前進了多少,途中肖堯經常撞到了一條魚,那種滑溜溜的感覺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那不是什麽肉食性魚類。


    肖堯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岩床。


    是應該叫岩床嗎?管他的,總之是有著較為鋒利邊緣的大塊岩石……


    肖堯用自己的那張帥臉試探出了他想要找的“刀鋒”。


    然後用像肥豬蹭癢癢的方式,開始切割麻袋外麵那幾道粗大的麻繩。


    這並不容易,肖堯體力不支,蹭一會歇一會,直到看到水麵的光芒變亮——說明日出了。


    在這整個期間,肖堯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麻木,哆嗦得也越來越厲害。


    考慮到這個季節,加上又是夜晚,少年擔心自己即使能水下呼吸,也會死於失溫。


    但這樣的事情終究是沒有發生,就和呼吸一樣,每當他的體溫下降到一個臨界值,都會有一股暖流回饋給自己。


    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肖堯甚至感覺到裹著的不是這該死的麻袋而是柔軟的毛毯,小腹亦始終被一股熱流所籠罩……感覺是……熱水袋?


    鬱璐穎,鬱璐穎,是你嗎?你聽得到我嗎?


    肖堯一邊蹭著最後一根粗繩,一邊在心裏默默地問道。


    回答他的,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共生。


    肖堯不太吃得準,但他懷疑是共生。


    是殘存的,最後的共生,還是共生複蘇,肖堯不好下定論。


    是鬱璐穎對自己的關心激活了共生,救了自己一命嗎?


    還是因為沈婕的心裏多多少少還有自己,所以共生才不會徹底消亡?


    肖堯終於割開了最後一根麻繩,艱難地從麻袋裏爬了出來。


    深吸一口氣,然後又被嗆個半死。


    肖堯努力抑製著自己呼吸的欲望,將自己的身體像嬰兒般蜷縮起來。


    他的臉朝下,雙膝彎曲,兩手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少年的身體不疾不徐地朝江麵浮了上去。


    沈鴻生,你個老癟三給我等著。


    這事沒完!


    肖堯在自己的心裏默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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