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雙手被緊緊地綁在身後,用粗糙的繩索牢牢地束縛在一起,血液順著繩子流淌下來,滴落在地麵上。。


    少女的雙目緊閉著,血跡斑斑的屠宰台邊緣,鋪滿了生鏽的鐵鏈和鉗子。


    “放了她,我他媽的隻說一次。”肖堯抬起頭來,命令道:“小蘋果,站到我旁邊來。”


    鬱璐穎麵無表情地看了肖堯一眼,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肖堯換了一副更加和藹可親的語氣進行詔安:“蘋,過來~”


    鬱璐穎看了一眼肖堯,又看了一眼張正凱之影,欲言又止。


    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吐槽道:“你他媽的不是隻說一次嗎?”


    肖堯換回那副一臉冰霜的神情:“我隻說一次的是‘放了她’。”


    “你看,”張正凱之影抬杠道:“這是第二次說了。”


    你他媽的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肖堯更來火了。


    “收手吧,阿祖。”肖堯強耐著自己一個大跳劈躍過去的衝動:“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我要殺你根本用不著什麽一二三。即使是蒼蠅王貝耳則步,在我麵前也……”


    “不必吹噓你的戰績,”屠夫版張正凱之影點點頭:“我知道我打不過你。”


    “那我們還說什麽呢?”肖堯有些疲憊地說:“讓事情快點結束吧,這場夢魘我——我們已經做的太久了。”


    “夢魘?”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發出了幾聲幹笑:“我看,你還挺樂在其中的呢。”


    “人睡著了,就會做夢,”肖堯點點頭道:“該醒的時候,就要醒一醒。”


    “那我要是不想醒呢?”屠夫版張正凱之影把手裏的鉤子——應該說是代替右手的鉤子,輕輕地擺在了屠宰台上沈婕的脖頸處。


    說是輕輕地,但其實如鬼魅般迅速而精確,神不知鬼不覺,肖堯想要撲上去阻止,卻也是來不及。


    “放下武器!”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厲聲喝道。


    “你就剩下這點齷齪伎倆了?”肖堯故作滿不在乎地冷笑道:“這不過就是區區一具傀儡罷了,你指望用她來當人質?我已經找到真正的沈婕了。”


    肖堯當然知道躺在屠宰台上的並不是“區區一具傀儡”,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什麽?”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微微一怔:“你以為你信口——”


    “她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形象,”肖堯繼續說道:“在恢複記憶以前,也是個小屁孩的性格。”


    “你是怎麽……她是怎麽……不是,你們……”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喃喃自語道:“原來是她帶你來找我的……?她恢複記憶了?難怪她也忽然……不,你不懂,那隻是一部分的她,她的一部分,她對你來說一樣很重要……”


    這最後一個“她”,指的顯然就是屠宰台的這位少女了。


    “她對你來說一樣很重要,”肖堯用略微放緩和的語氣複讀道:“我知道,你是愛她的,為了她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


    “你別給我來這一套!”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獰笑道。


    “而愛,按照我的理解,應該不是把屠宰的鐵鉤穿在對方的脖子上。”肖堯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近前了一步:“就像鬱璐穎剛剛和你說的,這不叫作愛。”


    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的“手”緊了一下,進一步把彎鉤的尖抵近了“沈婕”的咽喉:“你再敢往前走半步,就不要怕將來後悔。”


    肖堯看了一眼屠夫版張正凱之影臉上的猙獰,站定腳步,舉起了雙手:“ok,ok,fine。”


    “你少跟我在這大放厥詞談什麽愛,”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獰笑道:“我知道,你是可以理解我為什麽被逼到這一步的,你是能理解的——你跟我,本就是一類人。”


    鬱璐穎聽了這話,不自在地瞟了肖堯一眼。


    你娘,當麵挑撥離間是吧,你可以的。


    “這種不守婦道,拋家棄子的女人,本來就人人得而誅之!”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繼續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不是,”肖堯啞然失笑:“你強行非要說‘拋夫’也就算了,棄子就離譜了吧,兄弟。”


    “你不懂,”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咬牙切齒道:“釋慧大師都告訴我了,在原本的時間線,我和她會有一個兒子。”


    肖堯:“??!!”


    鬱璐穎:“!!??”


    肖堯咆哮道:“你在撒謊!不然就是那個老禿驢在撒謊!”


    “而你,”屠夫版張正凱之影沒有理會肖堯,隻是自顧說道:“由於你的出現攪局,現在兒子沒有了——你和她,一起謀害了他。”


    肖堯一時間,有些眩暈。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亂了陣腳,而這正是敵人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又或許,對方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才故意信口雌黃,擾亂視聽。


    至於shadow本身究竟會不會說謊,此時此刻,肖堯也來不及多想了。


    “既然如此,”肖堯順著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的話往下說道:“你就更加不應該殺她了——否則你的兒子可怎麽辦呢?”


    “哼,笨蛋,”屠夫版張正凱之影陰森森地說道:“要怎麽說你們才會懂,這是重塑,是新生。”


    “你之前來到現實位麵,在小弄堂裏對她進行刺殺,”肖堯嚴厲地問道:“也是為了重塑和新生嗎?”


    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張口欲言,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肖堯便繼續勸說道:“你尤其不應該傷害這一個沈婕,因為我和她接觸過,她對你是忠心耿耿的。”


    “什麽?”屠夫版張正凱之影說。


    於是,肖堯便把眼前的這個藍裙子沈婕對她“未婚夫”的中立善意,添油加醋誇大其詞地描述了一番。


    他滿意地看到,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的鉤子在下意識間鬆了一點點。


    “甚至,她在看到你那個變態的,掛滿了偷窺攝影照片的停……解……小房間以後,”肖堯慢悠悠地補充道:“第一反應都不是你很變態,而是你很愛她。”


    “你說的,都是真的?”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問道。


    “當然是真的啦?”


    “可惜了,”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籲道:“如果不是她忽然毫無理由地回想起來……”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鬱璐穎翻轉手背,一枚薄薄的冰片從指縫間迸射而出,將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已經足夠鬆開的鉤子打歪,隨後大踢腿,將水晶鞋又細又長的鞋後跟紮進了他的上臂肌肉中。


    “喝啊!”屠夫版張正凱之影慘叫一聲,肖堯已經大跳了過去,伸劍挑斷了束縛藍裙沈婕的幾處麻繩,又揮劍去砍那些鐵鏈子。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屠夫版張正凱之影背朝天趴在地上,鬱璐穎穿著長裙的膝蓋壓在他的脖頸處,他居然還在關心這個。


    “當然是真的啦?”肖堯砍斷了所有鐵鏈子,俯身把昏迷不醒的沈婕橫抱在懷裏:“頂多有點文學敘事上的,呃,傾向性的藝術加工?”


    “i can\"t breathe!”屠夫版張正凱之影抗議道。


    肖堯用一條胳膊艱難地托著沈婕的身軀,另一條胳膊持劍歪歪斜斜地指向倒在地上的屠夫版張正凱之影:“說,怎麽讓被分成兩半的沈婕靈魂重新結合起來?”


    “你真的以為她隻被分成兩半了嗎?”屠夫版張正凱之影慘笑道:“你真的以為,外麵這座城市裏的居民們,隻單單是意念的投影嗎?”


    “怎麽,讓她恢複,”肖堯用劍尖抵著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的脖子:“怎麽讓大家從這場夢裏醒來——毫發無傷地醒來?”


    “殺了我,就可以了。”屠夫版張正凱之影說:“明知故問幹嘛呢?”


    肖堯微微一怔。


    “你敢殺我嗎?”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嘲笑道:“我賭五毛,你不敢。”


    “我奉勸你不要激我。”肖堯冷冰冰道。


    “我激你,你也不敢,”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的嘴巴似乎比死鴨子還硬:“我了解你,肖堯,了解你的懦弱,了解你的善良,你因為善良而懦弱。”


    “剛剛還說我和你這屠夫是一類人呢,”肖堯冷冷道:“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到底在說些什麽?我除了善良以外,還有正義,我手裏的這把劍就代表了我的正義。”


    “而你的正義不允許你的劍輕易落下,不是嗎?”屠夫版張正凱之影道:“我說你善良到懦弱,就是這個意思。”


    “嗬。”肖堯說。


    屠夫版張正凱之影:“你心裏很清楚,你的劍一旦落下了,等你從這場夢境回到現實,你的好朋友張正凱同學就會變成一個好大癡呆兒,也可能會死,也可能會變成植物人,反正準沒好事。”


    肖堯:“……”


    “你們姚老師的事情,你一直到現在還在自責,不是嗎?”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繼續說道:“你們那個宋老師,把你迫害至此,你尚且還在為了他的死而自我反思,不是嗎?”


    “宋老師的死,與我無關。”肖堯鄭重申明道。


    “而你現在,受到了基督教的熏陶影響,更是強化、放大了你的這種傾向,”屠夫版張正凱之影還在喋喋不休:“你滿腦子想的都是救贖,而非毀滅,我說錯了嗎?所以你不敢,你不敢……”


    “我聽懂了,”肖堯歎了一口氣,看向鬱璐穎:“我原本以為這家夥還有什麽殺手鐧拿出來威脅我,結果說了半天,是在巧言討饒啊。”


    “不能殺他,”鬱璐穎回答道:“否則我們恐怕會永遠被困在這裏。”


    “你確定嗎?”


    “我取消。”


    “?”


    “我不能確定。”


    “到了現在,我還能夠相信你嗎?”肖堯問鬱璐穎。


    “你說得對,”鬱璐穎言簡意賅地回答道:“要不然換你上來壓著,我走,你們自己解決問題。”


    “凱子,”肖堯把沈婕在牆角小心翼翼地放好,繞過屠宰台,蹲了下來,直視屠夫版張正凱之影那對綠到詭異的瞳孔:“至少有一件事情你說對了,我打算再給你一個救贖的機會,一個自我救贖的機會。”


    說完這話,他便拍了拍雙手。


    門外走進來兩個人。


    一個是滿臉滿身血汙的清秀少年,另一個則是金發碧眼的女童——是稍微深一些的金發,不是芭比那種透亮的金,而是有點棕底色的金。


    這金發女童穿著猩紅色的連衣裙與舞鞋,右手燃燒著一團小小的火苗。


    女童一看到擺放在牆角的沈婕軀體,便跑過去,撲在了她的身上。


    屠夫版張正凱之影被鬱璐穎的膝蓋壓著脖子,屠宰台又極為遮擋視線,因此過了好半天才勉強看清了來人的模樣:“怎麽又是你?”


    “鬱姐姐,暫且放了他吧。”張正凱懇求道:“我是說,暫時放開他。”


    鬱璐穎朝肖堯瞥了一眼,後者輕輕點了點頭。


    於是,鬱璐穎便站了起來。


    “你要上哪去?”肖堯從背後叫住了她。


    “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吧,”鬱璐穎頭也不回地推門出去了:“我就不摻和了。”


    “喂……”肖堯眼睜睜地看著鬱璐穎溜了,此情此境,又不方便上去追。


    “肖堯,你所謂的救贖,”屠夫版張正凱之影慢慢站了起來,一邊拿右手去揉自己的脖子,冰冷的鐵鉤子觸到皮膚才想起來,趕緊又換左手:“就是我的這個shadow嗎?”


    “你說他是shadow?他,是你的,shadow?”肖堯啞然失笑。


    “那不然呢?”屠夫版張正凱之影再次露出了那股一看就特別邪惡的笑容:“這個軟弱無力的shadow,不久之前跑來挑釁我,打麽又打不過我——我本想殺了他,但是又怕會出什麽事……其實多半還是心軟了,就把他丟進了河裏,想讓他滾得越遠越好,沒想到他還敢回來。啊,原來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了。”


    肖堯:“……”


    屠夫版張正凱之影:“看到你把這麽個玩意兒稱之為我的‘救贖’,那可真是貽笑大方咯。”


    “你住口,滿口跑火車的shadow!”張正凱氣得漲紅了臉,臉上的血汙也因此而更加鮮豔了。


    “他是不是告訴你,我是shadow,他才是本體?”屠夫版張正凱之影麵露驚訝神色:“你不會真的相信,我才是他的shadow吧?”


    “你可別搞笑了。”肖堯回答說。


    “人果然都是一樣的,”屠夫版張正凱之影歎道:“先前還在指責我,說我按照我自己的心意重塑愛人,這不叫作愛,可是現在呢?誰是光誰又是影,還不是你說了算,還不是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挑選你更喜歡的那個版本,就說他才是本體?”


    “做你該做的事吧。”肖堯沒心思再聽張正凱的影子繼續鬼扯了,他轉身吩咐張正凱道。


    “什麽是該做的事?還不是現在強權在握的人說了算嗎?隻不過今天恰好是你罷了!”屠夫版張正凱之影歇斯底裏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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