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這一次,沈天韻給肖堯的手機號碼是符合這個時代特征的。


    上午的時候,肖堯一直在桌肚子底下和沈婕發短信。


    沈婕不算秒回,但也回得不算特別慢。


    “滋——!”手機的振動在木頭課桌裏發出驚人的聲響。


    姚老師投來一個犀利的目光,前排的學生也紛紛轉頭,隻有鬱璐穎紋絲不動。


    肖堯手忙腳亂地把振動按掉。


    見鬼,這振動功能為啥自己打開了?


    中午,小熊來教室叫肖堯吃飯的時候,還看到他把手機放在桌肚裏按。


    “談戀愛了?”小熊一屁股坐在肖堯桌上:“笑得跟……跟我二姨媽似的。”


    “誰笑了——你想嚇死我啊!”肖堯把臉一板,清了清嗓子,合上手機的翻蓋:“走吧。”


    和小熊抵達食堂的時候,華昂和沈斌已經買好飯了。


    他倆是小熊的朋友,也是4班的,因此都成了肖堯的朋友。


    “聽說,你小子花到小姑娘了?”華昂饒有興味地問道。


    “我c,真的啊,鐵樹開花了?”沈斌臉上的青春痘跳了跳。


    “你聽誰說的?”肖堯瞪了小熊一眼:“熊吉,是不是你?我中午那就是給我奶奶回了個消息。”


    “你就別裝了,跟我們幾個還不坦誠?”小熊不滿道:“我昨天晚上都看到了,你跟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女生走在一起,還送她上了出租。”


    “你跟蹤我?”


    “我吃得太空要麽,跟蹤你一剛。(注:“一剛”為魔都方言),”小熊翻翻白眼:“出門打醬油撞見的。”


    “哦,也不叫我。”


    “你以為我是你啊,那麽不知趣,”小熊瘋狂輸出吐槽:“我說,那種華山論劍級的美女,搞不定的吧?鬱璐穎都沒看上你不是嗎?”


    “我怎麽就搞不定了?”肖堯脖子一梗:“我跟你講,手到擒來!”


    “好來,伐要霍胖了。(好了,不要吹牛了),”沈斌點評道:“也不知道上周是誰,跟哥三個一頓哭訴從來追不到女……”


    “哭伱m……”


    “別扯,別扯,”華昂打斷了沈斌:“所以說,是我們學校的嗎?”


    “不是,市七女中的。”


    三位好朋友發出驚呼聲,接著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市七女中,那不是個貴族學校嗎?”


    “什麽貴族學校,放p。”


    “聽說市七女中有個男生班,真的假的?感覺好爽!”


    “對對對,說是每三年就會招一個男生班。”


    “沒有那回事,”肖堯細細咀嚼著嘴裏的飯:“我上午問過她了,她說69年到……81年還是82年?是有過男生的,當時學校名字也被改成了魔都市第七中學,後來8……1年以後又變回女中……”


    “聽說會有一些針對女生的特別課程,是不是真的?”


    “有的,”肖堯如同一個坐診的老專家:“像西餐禮儀課啦,茶藝課啦……還有啥來著?我再看看。”


    肖堯邊說著,拿出了手機。


    “你還敢說不是貴族學校!”


    “聽說,市七女中是美女如雲,素有五大美女的傳說,所謂南林北沈,東嚴西趙,中歐陽……”


    “市七女中,為什麽不是七大美女?”


    “我說啊,肖堯,”小熊沒有參與華昂和沈斌的討論:“你一個上午就和她聊這些嗎?”


    “那不然要聊啥?”


    “那她怎麽辦?”沈斌神秘兮兮地戳了戳肖堯的胳膊。


    “誰啊怎麽辦。”他順著沈斌的眼神看過去,隻見鬱璐穎麵無表情地端著鐵盤從身邊走過。


    “大丈夫,要知進退。”肖堯故作輕描淡寫地說。


    三位好友齊聲叫好。


    放學後,肖堯跟著鬱璐穎來到小賣部隔壁的漢堡店。


    香辣雞腿堡,五塊錢?……有點貴貴啊。


    肖堯還在摸褲袋的時候,鬱璐穎已經付了十元,把一個包裹在紙包裏的漢堡遞了過來:“一個夠嗎?”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呢?”肖堯伸手接過了熱乎乎的漢堡:“不合適啊不合適。”


    “快走。”鬱璐穎環顧四周,好像生怕被別人看到。


    “那,下次我請!”


    鬱璐穎在教堂的邊門上敲了三下,一位老大爺門衛開了門。剛一進門,那股熟悉的味道就撲麵而來。


    這種味道說不清道不明,和學校圖書館的空氣有些接近——或許,那是上了年紀的木頭、油墨和蠟燭混合的味道。


    “不是說去圖書館嗎?”肖堯小聲問道。


    “我後來想了一下,圖書館不方便太大聲講話吧?在學校裏會被別人看見,我家肯定不能去,去你家又會被奶奶拉住……”


    “你……小舅舅不在吧?”肖堯有點緊張。


    “去探望病人了,這星期都不在。”路過“聖堂”(注:教堂中舉行禮儀的區域)門口時,鬱璐穎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鞠了一躬。


    肖堯的目光投入了深邃的聖堂。


    教堂沒有開燈,聖堂中較暗,中廊的盡頭隻有一盞紅燈在祭壇右上方亮著,似有若無的微光透過彩色玻璃斜照進來,落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上懸掛的那張頭戴荊棘冠的憔悴麵容,就這樣隱沒在晦暗不明的世界中。


    一路向前,路過告解(注:懺悔)室附近時,肖堯聽見裏麵有個男聲在說話。


    “我的道德不允許我有這樣的想法,我的身份不允許我來這裏尋求幫助,我應該怎麽辦……”


    “你舅舅不是不在嗎?”肖堯麵露緊張之色。


    “是應該不在呀,”鬱璐穎也有些困惑:“難道他是來樹洞的?還是有別的神父來了?走啦,不許偷聽!”


    “萬一是你舅舅,我們還是換張地圖吧,”肖堯用力搖搖頭,想要驅散那段恐怖的記憶:“你是沒見過他提著我的衣領……”


    “活該,誰讓你那時候對我死纏爛打,”鬱璐穎道:“還敢追到堂裏來?”


    “啊,你拒絕我的理由不就是因為我是外教人嗎,那我想追尋主的道路也不行?”


    “油嘴滑舌是沒有用的,你想幹什麽你心裏最清楚。”


    一路互懟著,踩著嘎吱作響的樓梯,鬱璐穎帶肖堯上到了二樓,鑽進一個看起來像是會客室的小房間。


    “我去下洗手間。”鬱璐穎把書包的帶子繞過脖子取了下來,放在小沙發上。


    “好。”


    肖堯在桌前坐下,隨意翻看著手邊的幾本神學典籍。


    忽然,一張夾在書裏的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張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麵娟秀的字體很眼熟,大概率是鬱璐穎的。


    肖堯從書包的側袋裏拿出昨天鬱璐穎丟給他的紙條:“你先回去吧,別等我,我樂團排練。”


    他眯起眼睛對照兩張紙上的字跡:沒錯,這就是鬱璐穎寫的。


    《泡沫》


    聽啊我的聲音


    那呼喊的聲音


    主啊,主啊,我在這裏


    血液被聲音代替


    在世界的盡頭呐喊


    我是小美人魚


    是無法回頭的人魚公主


    化為泡沫的愛麗兒


    ……


    “啊!!!!!”肖堯還沒有讀完,背後就傳來的恐怖的尖叫聲,接著,桌上的紙被劈手奪去。


    “誰讓你看了?誰讓你不經過別人允許就偷看了?”鬱璐穎難得情緒激動:“不是的,不是,這不是詩,這隻不過是……隨便流露出來的話,這是……”


    “不用那麽激動吧,上學期咱倆在詩社的時候,沒少互相看對方的詩吧。”肖堯不解地聳肩。


    “那不一樣!討厭!笨蛋!差勁!不要隨便看啦!……”鬱璐穎滿麵通紅地把那首詩塞進了書包,嘴裏嘀咕著:“為什麽會掉在這裏啊……莫名其妙……”


    “是說,”肖堯托著自己的腮幫子:“咱們詩社好久沒有社團活動了吧……再這樣下去會廢社的。”


    “你先別留級再擔心社團吧,把數學卷子拿出來!”


    “嗨——”肖堯故意拉長了聲音,拉開了自己書包的拉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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