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一點兒也睡不著。


    雲棠珺默默拎著被子的一個邊角,縮手縮腳地打了個滾。


    眼見著屋外的夜色逐漸變得漆黑深沉,當下情形的演變似乎也恰如虞翰飛所言,除開那隻一開始往空中亂竄的小圓鏡子,這間屋裏再也沒有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情。


    反而由於他們兩個真真假假地各睡各的,誰也不再搭理誰,四周的空氣沉寂得可怕。


    連稍微翻一下身,都會被不自覺豎起來的耳朵無限地放大好多好多倍。


    雲棠珺無奈,隻恨不得將手腳蜷縮成了一個圓鼓鼓的大團子才好。


    再偷瞄隔壁某人,還是板正得好像一隻無論從哪個角度展覽都堪稱是睡覺模板的標本。


    隻有泡在福爾馬林裏的人才會睡成這副德行好吧?


    睡覺從來隻有四仰八翻,跟安分沾不到半點兒邊的雲棠珺不服氣地往心底裏吐槽道。


    可是偷看一時爽,眼皮子打架火葬場。


    從前怎麽不知道,看板正人睡覺竟然還有如此良好的催眠效果?


    隨著夜間時間的緩慢流逝,累了一整天的雲棠珺那本來不怎麽堅強的意誌終究沒有抵得過逐漸蒙蔽神思的濃濃睡意,朦朧間,四肢百骸好似脫離了字我都掌控,也不曉得究竟是什麽時候,隻模糊地感覺到腦袋一歪,眼睛一閉,終是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深深睡夢當中。


    隻是,這一覺並不安穩。


    之前所見種種超出科學解釋的現象以更加光怪陸離的模樣重返腦海之中,好像一幕幕循環播放到根本就停不下來的小電影,一遍接著一遍不加節製地播放著,多數隻是沒頭沒尾地湊個熱鬧露個臉,也有致力於整jump scare的,獰笑著,對著混混沌沌的雲棠珺貼臉開大。


    “啊——”


    “吵死了!”


    “嘟——”


    他的慘叫聲、他的嫌棄聲與竟一聲好像從很遠很遠地方傳來的哨聲不謀而合。


    在多重聲浪的夾擊之下,本來渾渾噩噩蜷縮在被子裏的雲棠珺如同大夢初醒,直接學起了蓄勢而發的噴射炮彈,猛地一個彈射而起。


    卻又死死地摟住了身前的那一團被子。


    眼睛才來得及睜開了一半,卻一直是左顧右盼的,神情頗為緊張。


    直到視線重新聚焦——


    迎著隔壁虞翰飛滿是起床氣的瞪眼,雲棠珺吐了吐舌頭,狀似無辜地眨了眨眼。


    現在發覺了,那尖銳的哨聲來自於樓下,同時伴隨一個陌生男人激情澎湃的喊叫聲。


    “集合啦!”


    雖然隔著好幾層樓,但是依然可以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當中充滿了令人豔羨的活力。


    不過……在這種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大喊大叫,隻能算作是擾民吧?


    雲棠珺痛苦地抹了一把臉,這些人,怎麽就不能讓人安生一回呢?


    “十分鍾之內,宿舍樓前集合!”


    可能是由於無人理睬導致心情極差吧?樓下的男人氣急敗壞地下達了最後通牒。


    “沒到的人,我一定讓你們好看!”


    聽著陌生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雲棠珺迷迷糊糊地抓了抓亂發蓬鬆的腦袋。


    突然福靈心至,側臉一看,好像被當頭淋了一桶涼水,驀地醒悟過來。


    隔壁床上,還有一對目光不善的眸子正在陰沉沉地盯著自己,發射死亡視線ing。


    糟糕,睡迷糊了,竟然忘了這位難搞的大爺……


    虞翰飛的起床氣可是不小,本來明明白白寫著不好相與的臉蛋竟然鼓成了一個皺巴巴的包子,還是一隻脾氣極差的包子,一張嘴就“嗖嗖”地朝雲棠珺開炮。


    “一大早上,你鬼喊鬼叫的幹什麽?”


    雲棠珺語塞。


    總不能說我做夢夢到了鬼還不算,那些討厭的“鬼”的身影中,還有一個你的存在呢!


    “我哪裏鬼喊鬼叫了?分明是樓下那家夥吵得令人心煩意亂,你本事大,如此厲害,怎麽不去向他開炮呢!欺軟怕硬也就算了,還非得做得如此明顯麽!”


    好可疑。


    於此人跟前,一向習慣維持人與人之間表麵和平的雲棠珺竟然不知不覺地變成了一隻時不時有可能原地爆炸的炮仗。


    恰如此時此刻,不管有理沒理,反正自覺不能隨隨便便地任人壓了一頭。


    人話說,道理我懂,可是我偏要逞強。


    於是不假思索地開口回懟了。


    至於後果,再說吧。


    “……”虞翰飛幹脆利落地收拾好了他自己,揚唇輕哂了一聲,“你的臉可真大啊,膽敢拿自己同教官比較,”他將陰陽怪氣的說辭包裹在了看似雲淡風輕的語氣之中,“如此膽大包天,但願你從今以後都能一如既往,不改初心,將‘看不慣’幾個大字重重貼到他們的臉上。”


    雲棠珺氣呼呼地鼓了鼓腮幫子。


    心中暗罵該死的關係戶,就你懂得多!


    你知道他是教官就知道唄,好了不起哦!


    “如果真的有機會要往旁人臉上貼這種紙條,不管他們如何,我肯定第一個便宜你了!”


    虞翰飛斜睨一眼,不屑哂笑,就憑你?


    雲棠珺撇撇嘴,低下頭,忙著勤勤懇懇地卷袖子邊兒——誰讓這管人要,不,是買來的衣服,自己穿著大了呢?


    那虞翰飛嘲諷歸嘲諷,卻也不急著走,而是凹著他的經典抱胳膊姿勢,在一旁看好戲似的冷冷圍觀著室友一大早上的忙手忙腳。


    可雲棠珺並不習慣被他人的視線包圍。


    哪怕僅僅隻是一個人的視線。


    那種好像被細細密密的針紮在身上的感覺……無論什麽時候都覺得難以形容。


    雲棠珺不自然地摳了摳手指,扯了扯衣角,又伸手撓了撓癢癢的脖子。


    糟糕,這該死的破爛衣服,竟然還沒來得及取下吊牌……


    更糟糕的是,竟然還有人一直盯著。


    雲棠珺突然覺得有些臉熱,隻好顧左右而言他,隻盼著眼前這位煞神快些走了,不至於在往脖子裏摳吊牌這樣的動作他的跟前過分丟臉。


    “教官剛剛說了,限時隻有十分鍾,你先下去吧,不然擔心遲到了。”


    然而虞翰飛對眼前的一切洞若觀火,還特別裝腔作勢地發出來了不可思議的驚歎:“我擔心遲到?某些做事慢吞吞的人都不怕,我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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