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如此這樣一番看似什麽都說了、實際上什麽都沒說明白的交談,這名素不相識的灰衣小哥還真就這麽如其所願地帶著雲棠珺從衛生間附近的後門離開了這一座眾人雲集的禮堂。


    出發前,他們首先說好了,一路聽必須要從灰衣人的指揮,悄悄滴幹活,打槍滴不要。


    於是乎,在陌生的灰衣小哥的帶領之下,雲棠珺隨他一塊兒,躡手躡腳地繞過校園裏頭各式各樣的樓宇和廊橋,越發往偏僻的地方去了。


    一路上,隻見那灰衣人全程手持著一張手繪地圖,時而低頭,時而張望,領著雲棠珺七拐八拐,終於走到了一條由碎石鋪成的羊腸小道上。


    這條小道的石子超級多,踩上去有點硌腳。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周圍樹蔭層層,腳下雜草叢生,似乎每落下一個腳印的地方,都會被碾壓出一股子荒廢衰敗的頹唐。


    而眺望不遠處,竟然是之前好不容易逃離生天的魔鬼森林,是深處埋藏著禁閉室和怪獸的幽暗大湖。


    它們一如尋常,枝影搖曳,靜水流深。


    哪怕所有人都明白,那些伺機而動的危險皆潛藏於看似毫無波瀾的靜謐之下。


    亦不改此刻假麵上的平靜無波。


    走在此處,別說腳步聲,怕是連掉根針落在了地上,也會十分響亮。


    噠、噠、噠。


    這一處,灰衣人率先走在前頭領路,雲棠珺則是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讓跟上就跟上,讓走哪兒就走哪兒,不反駁,不多問,像是個言聽計從的小啞巴。


    可偏偏是那灰衣人還在挑三揀四,將不滿之情寫在了臉上。


    “你把步子放輕點不行嗎?走路像捶悶鼓似的,想把誰引過來呢?”


    雲棠珺雖然日常狗得一批,但是從來不愛遷就腦殘,立刻用關愛智障的眼神關愛這個沒事找事的家夥:“按照我的理解,隻要你願意放低點說話聲音,應該不會引人來的。”


    灰衣人大概沒想到,二人間境遇分明處在下風的雲棠珺竟然敢同他耍這般嘴皮子功夫。


    他懊惱地咬了咬腮幫子,同時猙獰地攥緊了手中的地圖紙,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此人看起來有很多話不吐不快,然而環顧一圈,尤其在雲棠珺那雙瞪得老大的布靈布靈大眼睛的提醒下,可能終於良心發現了吧?這塊地界上,確實是他自己引起的動靜最大。


    因此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巴。


    暫時的。


    待到繞過那片靜水流深的大湖之後,兩人入到了一片茂密的叢林之中。


    此處無樓宇,更無他人,這感覺到自己先前吃了大大啞巴虧的小灰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


    “你真就這麽乖乖地跟我走了?竟然什麽都不聞不問嗎?”


    引發這種問題,灰衣人的情緒竟然莫名地變得高亢了起來。


    “知道在這個沒人性的學校裏,逃跑的人要麵臨什麽樣的後果麽?”


    雲棠珺一派誠摯,搖頭坦言道:“不知道。”


    說話間,他緩緩抬起頭,看向了灰衣人淺棕色的眼睛。


    發覺那是特屬於少年人的眼睛,清澈,但又混沌,特別矛盾。


    似是充滿了某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之意。


    一如這個人此刻紛繁複雜的心緒,大概是怕他不問,又怕他真的問了。


    雲棠珺將他一軍,反問道:“我心中確實有諸多疑問,如果你已經知道了所有答案……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嗎?”


    果不其然,灰衣人不加掩飾地麵色一凜,眼中驟然升起了一座城牆般厚實的防備之壁。


    他想都沒想,立馬幹脆果斷地拒絕了:“不可能!”


    雲棠珺了然地聳了聳肩,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呢!


    “那不就得了,我早知道問不出,也就不問了。”他低頭一笑,神情有些倦倦的,“你如果什麽時候又想說了,我倒是可以隨時洗耳恭聽。”


    自以為撒下了香噴噴的魚餌就可以隨意拿捏他人,不料竟然釣出了眼前這人如此一副不出意料的淡然神情,灰衣人勾唇嗤笑了一聲:“你這不隻是想得開,還想得挺美的哈!”


    麵對灰衣人如此陰陽怪氣的調侃,雲棠珺也隻是狀似好脾氣地笑了笑:“過獎了。”


    想得開想不開,不都是這麽走一看一步嗎?


    灰衣人被懟得氣急了,跺跺腳,又扭過身,往前快走了幾步。


    “明明什麽都不懂,有什麽好得意的啊?”


    你看,才簡單幾句話,又給他說破防了。


    “我就看你什麽時候做了那不明就裏的枉死鬼!”


    “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你會來給我獻花嗎?”可惜雲棠珺還是反應平平,甚至已經在毫不顧忌地構想這樣子的未來了,“不過……可以的話,我更希望能得到一些吃的,還要好多好多的鈔票,以及金燦燦的大元寶……另外,別墅電腦手機也是我非常需要的……唔,不知道下邊有沒有通5g網啊?若是沒有網的世界,靈魂都得破碎啊!”


    灰衣人看他的眼神好像有那個大病:“你這泥濘不堪的腦子,怕不是有啥子問題吧?”


    雲棠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難不成你害怕嗎?”


    “……”灰衣人被這看起來雲淡風輕的笑容足足硬控了三分鍾之久,然後才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敲響了趕路的警鍾,“咳咳咳,慢吞吞的,幹什麽呢?我是來跟你聊天的嗎?”


    呀!被催促了呢!


    雲棠珺不得不加快腳步,盡力跟上灰衣人再次提速了的步伐。


    與此同時,放下了與他麵對麵時嘴角刻意勾起的微笑。


    如同一隻喪失意識的遊魂,靜靜跟在前方領路人的後頭。


    一邊機械地跟著前行,一邊默默地垂下腦袋。


    他看起來沒什麽精神,神情悵然,眼神略顯空洞,更加沒什麽好同前邊人多餘交談的。


    甚至還不如用心看一看周邊的風景來得重要。


    這不,風景之多,無奇不有。偶爾瞥過一眼,便見到角落處一道一閃而過的黑影,像是烏鴉的羽毛匆匆地掠過瞳孔,而後天朗氣清,秋高氣爽,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


    雲棠珺望了一眼前方還在低頭研究地圖的某人,摸了摸下巴,嘛,天氣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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