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君早早歇下,躺倒在帳子裏翻來覆去睡不著。


    已經熟悉了身邊之人的氣息,現下突然隻身一人,隻覺似是空缺了什麽一般。


    她將帳簾掀起,瞧著透過窗縫灑進來的清明月光,莫名翻湧出幾許惆悵。


    起身披上外袍,將窗子打開透氣,牆邊傳出陣陣蛐蛐的叫聲,不知不覺間夏日將近。


    思及初到京中時,她是打定了盡早退婚回江南的心思。


    時光荏苒,現下她身為人婦,開始憂心於夫君的安危,歎息出聲,她當真是想隨他去江南,看看那裏究竟是個什麽境況。


    但這京中形勢本就危機四伏,她若是不在此坐鎮,隻怕對他的情況更是不利。


    也隻能是對著月亮雙掌合十,祈求李正澤此番能順利歸家才好。


    她將窗子關好,重新回到床榻之上歇息。


    一道黑色身影遠遠藏匿於牆邊定定的瞧著她,直到她將窗子合上,那人才閃身隱匿於夜色中消失不見。


    ..........


    溫雅柔在院子裏等著公子川回來,直到聽說小廝將父親已經送回廂房也未見到公子川的身影,不由氣惱。


    近日他時常夜半才歸家,無人知曉他平日在忙些什麽,她現下與母親鬧僵。也不好去她那裏探查。


    適才她聽得身邊下人傳話,說是父親去尋母親時,恰巧撞破她與魏侍衛在一處,雙方大鬧一場,父親惱怒離去,被公子川接上出門去了。


    她早就想讓母親將那魏侍衛趕出府去,不過是一個侍衛,如何能讓母親那般在意,倒是比他這個親生女兒顯得還重要。


    現下既然雙方見過麵,父親定然不會讓那人好過,她隻消站在父親這邊便是。


    還有那個格日勒,想起那人,溫雅柔就氣不打一處來,她與那人仿若天生的冤家,見著他就不好受。


    可那人見她卻是一副笑模樣,當真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若是能將那人也趕出府去,自然更為順心。


    她正胡思亂想間,公子川從外麵帶著一身的涼意走進屋中。


    溫雅柔吩咐丫鬟去端來補湯。


    那日二人醒來後,她便發現公子川手臂上受了傷,問及此傷,他隻說是夜裏二人行事間不小心碰傷的,自那日後,二人便沒有再行過房。


    她等著他養傷,連帶著補湯都停了,今日見他行走動作間似是恢複的不錯,便想著將先前未盡之事繼續下去。


    丫鬟很快將一直在灶上熱著的補湯端上來,公子川端起來試了試溫度,一飲而盡,將碗放回桌案上,自去更衣。


    溫雅柔給丫鬟遞了個眼神,丫鬟會意,轉身出去將門帶上。


    她起身去到屏風後,想著親自服侍公子川更衣,人還未到,公子川已經換好衣衫出來。


    笑道:“怎的還不睡?往後你不必等我,先睡便是。”


    溫雅柔欲言又止,不好言說,隻得點頭應下,而後轉身躺回床榻之上。


    公子川走過去躺倒在她身側,不等她開口,道:“今日時辰不早了,早些安歇吧。隻怕明日府上還有得熱鬧。”


    說完閉上眼,幾息之後,屋內安靜下來,溫雅柔輕歎一聲,隻得背過身去睡下。


    .........


    翌日溫知初醒來後,仍覺得頭昏腦漲,依稀隻記得昨日他與長公主大吵一架之後,遇到公子川。


    當時心中氣急,一時又尋不到他人,便拉著他去到酒樓喝酒。


    他心中猶疑,總覺得忘了點什麽事。


    自顧起身去到前廳用飯,長公主坐在桌子主位,左手邊坐著溫雅柔和公子川,右手邊坐著一個與溫雅柔年齡相仿的男子。


    他正在給長公主夾菜,一旁的溫雅柔和公子川顯然都習以為常。


    溫知初麵上不動聲色上下打量著那人。


    朱聘婷遠遠就瞧著他進門來,四下打量一番,並不落座。


    眼神冷冷掃視他一眼,淡淡開口道:“你若是不吃,自顧出去便是。”


    當真是一絲情麵不給他留。


    溫知初神色一滯,繼而又恢複尋常神色,笑道:“許久不曾歸家,都不知道該坐在哪處了。”


    格日勒瞧著他儀態不俗,與溫雅柔長得有些相似的眉眼,訥訥起身,移到旁邊的空位重新坐下用飯。


    溫知初對他點頭示意算是道謝,落座於長公主身邊的位置。


    身後服侍的丫鬟自為他取了新的碗碟,幾人心思各異用完一餐早飯。


    溫雅柔和公子川正欲退下,被溫知初叫住。


    三人一同往溫雅柔的院子走去。


    “適才那人是誰?”溫知初問出心中疑問。


    溫雅柔早就想將此事說與他聽,隻是一直未曾找到機會。


    “他呀,前些日子來到府裏給母親送皮子的商人,不知怎的就被母親留在府中,看那樣子似乎是不想走了。”


    公子川慢步跟在他們身後,並未出聲。


    他先前也曾暗中調查過他的底細,隻知他是北邊來的,與長公主此番是有所謀劃。


    “瞧著長相打扮與說話音調倒像是異族人士。”溫知初這些年與人經商,也與不少異族人打過交道,知道他們的一些做事習慣。適才吃飯時他看他連筷子都用的不甚熟練的樣子,便斷定他非本地人士。


    溫雅柔連連點頭道:“就是呢,隻是不知為何母親對他那般照顧,倒似是對待家裏的子侄一般,有時候比對我都還要要用心些。”


    她這番話的用意無非是女兒家存著點小心思。


    平日隻疼愛她一個,將她奉為掌上明珠的母親突然對其他人好,她免不得妒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公子川和溫知初都不由得頓住腳步。


    .........


    煙雨江南,朦朧水鄉,細密的雨絲斜斜灑下,即將入夏的節氣裏無端讓人生出幾許寒意。


    泥濘的官道上,一隊頭戴鬥笠,身穿蓑衣的人馬疾馳而過,帶起的勁風驚起路邊池塘裏的一群鷗鷺。


    江南織造局的一眾官員早在傳信入京時便日日安排人在城門守著,等著京中來人。


    各府中管事也都聚在府中議事,一眾人商量了幾日,都派不出人選去處置此事。


    現下人人都對此事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身,正愁眉不展之際,京中派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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