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景帝一心向道,很少用到太醫,太醫院形同虛設,受重用的大多也都是婦科一項。


    太醫為謝宣芳查脈後,隻道她是身子虛弱,敏症發作,查不出致敏之物,也就無從用藥。


    隻是開下幾劑解毒湯藥,便回謝府複命。


    裴文君自然是不知這府中發生之事,她由王如是陪著清點此番從江南帶來的絲綢錦緞貨物和嫁妝一應物什,幾近傍晚才歸家。


    門房的小廝見她回來,如獲大赦,立即將今日情形說與她聽。


    裴文君心下了然,款步行至內院。


    裴之宥正急的來回踱步,屋內謝宣芳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見她歸來,他急忙迎上前道:“君兒,你母親發了敏症,你可能醫。”


    前次鬆兒昏倒還是她給醫醒的。


    裴文君冷眼旁觀他焦急神情,淡淡開口:“女兒願意一試。”


    屋內謝宣芳的前臂、麵頰都已是斑斑血痕,慘不忍睹。


    看見裴文君進來,她叫罵道:“一定是你,是你害我!”


    裴之宥跟在她身後走進來,開口吩咐:“夫人已經被疼的失了神智,來人,堵住口。”


    謝宣芳聽得裴之宥竟想讓人堵她的口,堂堂閣老之女,豈能受這氣。


    當下開罵:“好你個裴之宥,我敬你愛你,為你生兒育女,你就這般對我?你個沒良心的!若不是有我謝家,你這些年官場豈能順風順水。現下你見我對你再無進益,就想像當年一樣,卸磨殺驢嗎?”


    裴文君摸脈的手下一頓。


    謝宣芳披頭散發,目眥欲裂,吐出一口血來,惡狠狠的看向眼前人。


    對著裴文君道:“你還不知道吧,你母親當年是因何而死?”


    她瘋狂大笑起來,還待說話,胡媽媽怕她再說出什麽來悔之晚矣,抽出帕子堵住她的口。


    謝宣芳不敢置信的看向胡媽媽。


    胡媽媽眼中含淚,開口勸道:“夫人,您是疼糊塗了,話可不能亂說呀。”


    裴之宥被她提及往事,這些年隱忍的不快也都積鬱成一口怒氣堵在胸口,身子晃了晃,險些跌倒,屠六上前將他扶進椅子裏。


    裴文君麵色平靜,目光幽深,開口道:“母親隻是身子虛弱導致的敏症,喝上幾劑藥便能好。”


    說罷她自去桌案上寫下一張方子留下,回了小院。


    她已然留下解藥,給不給她用全憑裴之宥做主。


    翌日,裴文君聽得芸兒打探到的消息,昨夜謝宣芳鬧騰一夜。


    她開的方子裴之宥並未曾用,用的仍舊是太醫開下的方子。


    裴文君歎息一聲:“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芸兒為她梳著發髻,搭話道:“小姐說的什麽?”


    裴文君沒有言語,她瞧著銅鏡裏少女的麵龐。


    若是早知有今日這般對待,當年謝宣芳還會嫁進裴府嗎?


    幾隻雀兒在院子裏撿食吃,一陣風掠過,四散而逃。


    ………


    太子派去的人自然是探聽到這位深得平陽王看重的男寵。


    這日,太子派人送消息給裴文君,邀她到醉煙樓去見。


    芸兒不願她去,開口道:“小姐,這消息送得奇怪。為何非要去那風月之地談。”


    她對醉煙樓實在是無甚好印象,上次小姐就是在那裏遇見的呂秋明,才引出後來的一件件禍事。


    “他既然送信過來,就是有萬全的把握我會去。我於他不過是蚍蜉撼樹,後患無窮。不若去看看他究竟是何居心。”


    芸兒焦急還想再勸,仙月走出來道:“我陪你去。萬一有事還能有個照應。”


    裴文君此次也無甚把握,仙月會用刀劍,比她一個人去更有勝算。


    兩個人當下更衣,換成男子裝扮,戴著幃帽乘馬車出門。


    為防萬一,各自腰間都配了劍,袖中還藏著短刀。


    她二人一番裝扮之後入了醉煙樓。


    門口堂倌瞧著兩位年輕貴公子模樣的人,迎上來說著吉祥話。


    裴文君當下給他一錠銀子,說出太子定好的雅間。


    那堂倌先是一愣,而後更是小心謹慎伺候著。


    引她二人上到三樓的一處雅間,將人領進去,隻讓她們在此稍坐,莫要亂走。


    裴文君四下打量著此處,文房四寶、琴棋書畫擺放錯落有致。


    仙月將窗子推開,放眼望去,四下裏並無能攀附之地。


    她二人落座,四周寂靜無聲。


    裴文君瞧著那牆上的一幅仕女圖,似是自畫後麵透出光來。


    她起身輕輕掀起那畫去瞧,畫後麵的牆壁竟然是被挖空的,對麵也是一幅畫。


    伸手想要探看對麵那幅畫卷,就聽得對麵有人說話,聲音似在哪裏聽過。


    她細細去聽,辨出是當朝太子朱載乾的聲音,隻因他說話速度緩慢,很容易分辨。


    朱載乾似是對一個人正笑著說話,言辭間頗為客氣。


    她不由好奇起對麵是何人。


    隻聽那人道:“太子說的哪裏話,為皇上盡忠是身為臣子的本分,理應如此。”


    是李正澤。


    這廂,朱載乾瞧著對麵人滴水不漏的回答,免不得有點急躁。


    看到侍衛走進來,快速對他打個手勢,隔壁房中之人已到,放下心來。


    淡笑道:“不久便是你與那裴家大姑娘的大婚之日,你二人是自小定下的娃娃親,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想來感情定然很好,實乃天偶佳成。”


    李正澤麵上一滯,知道他是在試探,掩住心底裏的不耐。


    “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娶誰都一樣,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


    聽他這樣說,朱載乾故意露出驚詫神情。


    果然和他手下手來探聽到的一樣,他中意之人乃是藏在平陽王府中的男寵。


    “本宮還聽聞你府中有一男子,日日宿在你房中,甚是得你喜愛,可有此事?”


    聞言李正澤麵色驚駭,當即如被捉住把柄一般。


    朱載乾看他麵色大變,心中更是篤定。


    開懷勸慰道:“我朝對此風民風開放,你何必如此驚慌。”


    李正澤麵上露出少有的赧然神情,道:“我愛慕他許久,求了許久他才同意與我在一起,他麵皮薄,故而不怎麽出來,若是讓他知曉外人知道此事,隻怕是要與我大鬧一場呢。”


    “若他性情這般烈,屆時你將那裴家女娶回府中做正妻,兩人且有的熱鬧呢。”朱載乾似是真的為他擔憂道。


    “殿下無需憂心,屆時他二人分居別院,不碰麵,想來也不能出什麽亂子。”李正澤說話間似是真的頗為愁苦婚後之事。


    二人在這處虛與委蛇,搭台唱戲,你來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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