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主溫雅柔起初並不知此事,那日常玉秀登門提前送上生辰賀禮,見那金簪素淨淡雅,簡約又不失華貴,她心中高興,這才又重新與她來往。


    她因著長公主被拘在太後宮中一事,近日也不曾出門,一時興起邀下平日裏玩得好的京中貴女來府中相會,席間見那幾人總瞧著她頭上發飾竊竊私語,偶有調笑聲。


    讓人去從旁打聽才知京中傳聞的風言風語。


    若是平常她收個千兩銀子的簪子也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金貴的她也有不少,隻是自從母親被拘在宮中,她都是小心行事,生怕再給她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沒想到小心這許多時日,卻在常玉秀這栽個大跟頭,當下心中更是惱怒於她。當下摔落金簪,讓人將常玉秀趕出府去。


    裴之宥自然也聽到了傳言,叫來裴文君細問詳情。


    裴文君將那日之事大致說與他聽,聽來聽去他也覺得自家女兒做的沒錯處,反倒是那常侍郎府上的過於囂張跋扈。


    兵部侍郎府上烏雲籠罩,愁雲慘淡。


    常侍郎因此事被氣病臥床,羞於見人。夫人劉豔娥在他床前哭訴許久,先前為底下兩個女兒定下的親事也因此被退定,現下二人正尋死覓活的鬧著。


    他心下後悔為常玉秀與李家結下這門親事,早知會有今日之事,那日若狠下心來一並將她打死也能落得個家風清正。


    現下不隻連累他官聲受損,就連底下兩個女兒也再難覓好人家。


    最終彈劾折子被司禮監批紅一錘定音,常侍郎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著李府好好規勸李常氏,此事因著牽扯到清河郡主,為著皇家顏麵,算是輕拿輕放,就此揭過。


    李家二老爺無端被牽連,他籌謀許久之事被迫中斷,自然是怒火中燒,常玉秀在李府的日子更不好過。


    ………


    慈寧宮中。


    侍奉的宮女太監都靜立一旁,不敢做聲,四周寂靜,隻有風聲呼嘯。


    立於門前的女子身形搖晃,顯然快要支撐不住。


    西廂佛堂,佛龕裏供著的神像慈眉善目,銅爐上燃著的檀香沉寂悠長。


    衣著華貴的老婦人麵色虔誠跪坐於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念禱祝詞。


    幾息之後,方才放下雙手,緩緩睜開雙眼。


    身後伺候著的老嬤嬤躬身上前來將她扶起。


    溫聲開口:“太後,長公主殿下還在外頭立著沒走,現下天冷風寒,再吹下去隻怕要生病。”


    太後由她扶著往外走,待坐到外間榻上,無聲歎息,對著那嬤嬤點頭。


    嬤嬤得令這才轉身出去將長公主請進來。


    長公主朱娉婷被拘在這慈寧宮中已有多日,也不見皇帝發話放她出去,心中著急,連續幾日求到太後跟前。


    太後早已不問朝政,這令是皇帝下的,她雖也不好插手,卻也不能放任不管,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朱娉婷由侍女扶著走入殿中,暖意撲麵,快要被凍僵的手腳逐漸緩和。


    她給太後請安後坐於她身側,一旁的嬤嬤奉上熱茶。


    她將手中早已冷掉的暖手爐放置一旁,捧起茶盞來暖手。


    嬤嬤為她的暖手爐換上新炭,這才帶著一眾人出去,將門帶上。


    太後撚著手邊的佛珠,閉目養神。


    長公主喝下一口熱茶,滾燙的熱順著喉頭滑進腹中,才覺得又重新活過來。


    “母後,你救救我。”


    她瞧著眼前的人,目露祈求之意。


    太後緩緩睜開眼,轉頭瞧著她。


    朱娉婷被她看的心裏發怵,埋首低下頭,低聲道:“女兒已知錯。”


    “你何錯之有?你若是誠心悔過便不會來哀家這裏。”太後威嚴的聲音裏透著幾分責備之意。


    “母後,你就不能幫幫我嗎?皇兄將我拘在這裏,分明是要打我的臉,借我來敲打那些對太子有想法的人。”


    “你既然明白,又為何非要去做那馬前卒?堂堂一國公主,享萬民朝拜,非要去用那些下作手段對付一個小輩。”


    長公主似被戳到痛處,麵色漲紅,擠出幾個字:“他是她的兒子!”


    太後無奈搖頭:“你三妹妹都已經死這麽多年,滿平陽王府的人也隻剩下他一個,你怎的還放不下?”


    朱娉婷有些茫然,死了便能作罷嗎?


    遙想當年她是最得先皇疼愛的長公主,打馬遊街看中征戰歸來的李羿忠。


    那時的少年將軍一戰成名,眉眼間全是誌得意滿的豪爽英姿。


    當日她回宮便去求母後為她指婚,才得知那人是她同父異母三妹朱靜嫻的未婚夫婿。


    她去求著父皇為她做主,要將人強取豪奪來與她做駙馬。


    那人卻仗著軍功拒絕了她,一心要求娶她那個不得寵的三妹。


    那夜,她拿著鴆酒去到朱靜嫻生母蕭妃的宮中,想拿她的命威脅朱靜嫻退婚。


    蕭妃得知她的來意,竟趁著身邊人不注意,將那壺鴆酒喝個精光,七竅流血而死。


    她也因此被先皇怪罪,幽居宮中。


    最後朱靜嫻風光大駕給那個得先皇倚重的少年將軍李羿忠。


    她卻隻能求著母後斡旋,借著成親的由頭方才重獲自由,成親之人自然就是如今這個不成器的駙馬。


    她心中恨,恨朱靜嫻,更恨她的兒子,即使她死了。


    在得知柔兒愛慕上她仇恨之人的兒子時,她也曾想過為了女兒放下那段仇恨。


    誰知朱靜嫻的兒子李正澤依舊是個沒眼光的,拒絕她的女兒,非要娶那裴家女。


    她豈能容忍往事重演,既然得不到不如全都殺掉的好。


    往事刺痛她的心神,閉上眼,任憑舊日心情化作淚水衝刷著心中委屈。


    太後見她落淚,終是不忍。


    停止手中轉動的佛珠,開口:“你先回去,我替你去求個情。過去的事你便放下吧,總想著最後難為的還是你自己。”


    朱聘婷怔愣轉頭看向她的母後,似不明白話中意思。


    太後忍不住又囑咐道:“朝堂上的事自有你皇兄操持,你也莫要與太子走的太近。你皇兄這次將你拘在宮中也是為護住你,不然你以為那些言官不敢參你?


    前幾日兵部侍郎府上的事,柔兒也牽涉其中,你回去後為柔兒盡早定下一門親事才是正道。”


    朱聘婷回過神來,點頭應下,用帕子拭淨淚,躬身行禮後方才退下。


    門外服侍的嬤嬤走進來。


    太後歎息一聲,開口吩咐:“去讓小廚房做一碗蓮子百合羹送與皇帝,想必他也能知道哀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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