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


    江婆子躺在破爛的炕上喊著自己的兒子:“聽說魏家今日臨時加棚施粥,你快拿著碗去吧,遇著那以前認識的魏家人,便叫他悄悄多給咱們盛兩碗。”


    “我不去。”


    江義庭坐在桌子前,手裏拿著書,滿臉冷肅:“我要讀書。”


    “讀書!讀書!”


    江婆子罵道,“都快餓死了,還讀什麽書!咳咳咳!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她劇烈的咳嗽:“要不是你腦子糊塗,和那什麽馬鶯鶯眉來眼去,惹她魏無雙生氣,咱娘倆又怎麽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江義庭不說話。


    “前些日子施粥你不去領,多虧了江老太太那邊施舍,咱們娘倆才不至於餓死,如今,你還是不肯去領。”


    江婆子氣的不行,“你這個不孝子!是想活活餓死你娘老子嗎?”


    江義庭猛地站了起來。


    “母親若不將銀兩細軟都給我小舅舅他們,我們又怎麽會到如此地步?在魏家這麽多年,我們總是有些積蓄的!”


    “他是我親親的小弟弟,是能給我們吳家傳宗接代的人,也長不了你幾歲,我幫襯他難道不應該嗎?”


    “你幫襯可以,可你卻把咱們家裏掏空去幫襯他,是不是就太愚蠢了?”


    “你竟敢這麽和你娘老子說話!”


    江婆子罵道,“我供你讀書,最後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江義庭氣滿臉通紅:“原本就不是你在供我讀書,況且我在同你講道理,你卻……簡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江婆子一聽,就開始打滾嚎哭。


    “你這是書讀多了,會拐著彎兒的罵人了,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不孝順的兒子啊,我的命好苦啊,我真的該早點追著你死鬼老爹去了,活在世上受你這般嫌棄。要不是我這幾天身子不好,又怎麽求著你去要那救命的糧食?!”


    江義庭看著江婆子撒潑打滾的樣子,雙手緊握。


    他怎麽會有這樣粗鄙不堪的親生母親?


    他相貌堂堂,天賦上佳,讀書也好。


    在身份沒有被徹底揭穿之前,他的才華一直被外人所稱道。


    如今卻被那些原本稱兄道弟的人嫌棄躲避,便是借點糧食都唯恐避之不及!


    他從不是輸在能力上,而是輸在出身上!


    他之所以不喜歡魏無雙,並不是因為魏無雙不夠漂亮或者不夠賢惠。


    相反,他知道魏無雙的長相萬裏挑一,也明白她對自己的百依百順。


    但士農工商。


    他自己前途無量,將來必定要做大官,像魏無雙這樣商賈出身的女子做她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勢必要叫人笑話了去,最好的結果就是個貴妾。


    他也曾暗暗發誓,將來不管是封侯還是拜相,不管正頭妻子是誰,都會念著青梅竹馬的情分,給魏無雙留有一席之地。


    可沒想到,這女人竟不識抬舉,就因為指派她去買些東西,便和他決裂到如此地步!


    實在是目光短淺!


    如今又故意刁難他們母子,讓他們忍饑挨餓,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逼迫他們屈從!


    明明他都已經多次和她求和過,為何竟還如此咄咄逼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你不要哭了!”


    江義庭煩躁道,“我現在就去弄糧食回來便是!”


    他拿起碗,走出門,從郊區來到城裏,找到一幢還算體麵的宅子後門,上前敲了敲。


    門打開,一個小廝看到他的樣子,直接罵道:“窮叫花子,滾!”


    江義庭怒道:“不得無禮!我是來找你家馬小姐的!”


    “找我家小姐?”


    “你告訴她江公子來了,她便知道了。”


    對方鄙夷的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不是很想理。


    江義庭生氣道:“快去!小心耽誤了事!你家小姐將你趕出府去!”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馬鶯鶯才出現在後門。


    “鶯鶯!”


    “江公子!”


    馬鶯鶯臉上有些慌亂,“你怎麽又來了?叫我父親看見了,非打死我不可。”


    江義庭對這個“又”字,有些敏感,但他也顧不得那些了:“能不能借我點糧食?我母親身體不適,想煮些粥給她喝。”


    馬鶯鶯皺了皺眉。


    要不說江婆子還好。


    一說,她就惡心。


    因為江義庭和魏無雙鬧掰的事情,有次放課後在學堂門口,這江婆子竟然堵住她公然叫罵。


    說她狐狸精,說她勾引自己兒子,說他毀了兒子大好姻緣和大好前程。


    若不是江義庭及時趕過來,她在這雲州城怕是再難見人了。


    “如今我家也是靠著母親娘家接濟,才有個溫飽,斷不可能有多餘的糧食讓我拿來接濟他人。”


    馬鶯鶯雖然心裏惡心的要命,巴不得江婆子趕緊餓死病死。


    但她不願意得罪可能有些前途的江義庭。


    中肯的說,江義庭讀書很好的,此次秋闈,說不定也會榜上有名。


    更何況這也違背她善良的人設,所以說話還是柔柔的。


    “鶯鶯,隻一碗便可。”


    江義庭焦急道,“你偷偷的去廚房,不叫他人瞧見,隻是少了一碗,也不會有人發覺的。”


    “若是隻要一碗……”


    馬鶯鶯靈機一動,“聽說魏家今日臨時加棚施粥,你可去那裏討要一碗。”


    “去魏家要飯?”


    江義庭驚道,“魏家那麽多人都認識我,你也知道魏無雙故意打壓我,逼我就範,你怎麽可以讓我去求她?”


    “抹些鍋灰在臉上,然後混在人群裏,他們也不會認出你的。”


    江義庭不可置信的望著馬鶯鶯。


    馬鶯鶯抬頭對上江義庭的表情,自知失言,急忙淚眼婆娑起來。


    “江公子,世道如此艱難,我不能幫你,心裏甚是焦急,才出此下策,你不要怪我。


    若我能幫你,早就竭盡全力。但你知道我父親品性,總是醉酒傷人,如今州裏繁忙,他得不到酒喝,便總是拿我和娘親出氣。”


    江義庭搖搖頭。


    “你前段時間已經接濟過我幾次了。”


    江義庭伸出手,給馬鶯鶯擦了擦眼淚,深情道,“我知你為難,心裏又怎麽會怪罪於你?怪就怪,魏無雙對我如此狠辣無情,不留情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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