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賣部的門口,溫榮金迫不及待的撥出了那串藏在心裏的號碼。


    “嘟...嘟...嘟...”


    “誰呀?”


    “嬸子,我是小金!”溫榮金趕忙回複道。


    “小金?哪個小金?”語氣有些疑惑,但似乎想到了什麽。


    “老溫家的那個小金?”音量頓時提高了八倍。


    “嗯!”聽到家鄉那熟悉的音調,溫榮金眼淚差點流了下來。


    “你這娃娃,出去半年了,怎麽才打電話,你不知道你父母多著急的嘛?你等著,我給你喊人。”


    “老溫,老溫,你家娃子打電話來了,老溫,老溫,你個狗東西聽到沒有?”


    電話那邊聲音越來越小,但溫榮金的心裏卻越來越暖和。


    四處張望了下,看到沒有人注意,溫榮金偷著摸了下眼淚。


    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


    再硬的男人,心裏也有柔軟的時刻。


    然後把電話夾在耳邊,點了一根煙。


    此時此刻,他需要這麽一根煙來緩解情緒。


    電話裏再次傳來聲音。


    “王婆子,你才是狗東西,你最好不要騙我,狗日的半年了才打個電話來,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斷。”


    “從小不學好,就知道到處跑,肯定是在外頭闖禍了。”


    “你能耐,你給隔著電話把娃子腿打斷給我看看。”王婆子絲毫不客氣的說道。


    “哼哼!”老溫頭腳步加快。


    溫榮金聽著電話那頭的動靜,破涕而笑。


    這就是父親。


    這就是父親的聲音。


    “你狗日的還知道打電話回來,給老子講,是不是惹到麻煩了?老子講過多少次了,外頭不是那麽好混的。”


    “你個狗東西,現在知道了吧,給老子滾回來......”


    溫榮金就這樣舉著電話笑著,然後眼淚再次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你狗東西說話?”


    “王婆子,咋沒聲音?是不是壞球了?”


    “你才壞球了,老溫你凶的和驢球一樣,娃子敢說話?”


    “咳咳,老子不罵你了,你說話,出啥事了?有老子給你兜著。”


    此刻的溫榮金,都能想象出老爹的模樣。


    穿著一套軍綠色的衣服,腳下穿著布鞋,帶個沒有帽徽的帽子。


    一手插著腰,一手拿著電話。


    溫榮金再次擦了下眼淚:“爸,我好著呢!”


    “你狗日的,好著呢打什麽電話?電話貴的要死,好著呢就行,好著呢就行。”電話那頭的聲音逐漸變小。


    隨後又是幾秒鍾的沉默。


    似乎,一句都好著呢,就道出了千言萬語。


    父子倆平時怎麽能說會道,此刻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都怕自己的無心之舉,讓對方不知所措。


    這就是父子之間奇妙的關係。


    雙方不聞不問,但是時時刻刻都記掛著對方。


    “爸,媽呢?”溫榮金再次打破僵局,父子倆開始了一問一答的模式。


    “哦,哦,你媽帶著你妹妹去鎮上趕集了,不在,有啥要交代的,我給轉達。”


    “爸少抽些煙,對身體不好,少喝些散裝酒,過年我回來給你帶好酒,平時家裏該吃吃,該喝喝,不要委屈了自己和弟弟妹妹。”


    “那還用你說?你個驢球管的還寬,你把自己顧好,老子日子過得不知道多瀟灑,你狗日的倒地想說個啥?”


    父子倆都紅了眼眶。


    但就是那句我想你,二人都說不出口。


    “爸,替我照顧好媽,還有弟弟妹妹......”


    “還用你說?說重點,說重點,你狗日的是不是闖禍了,在這交代啥呢?”


    聽到兒子反常的嘮叨。


    老溫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兒子闖禍了。


    雖然口氣依舊強硬,但是音調急切了很多。


    電話這邊的溫榮金咧著嘴笑著。


    他知道自己老爹想多了。


    “爸,短時間內,我回不去了,生意我不做了,你說的對,外麵啥樣的人都有,不好混,我現在是一家國營襪子廠的副廠長。”


    “你狗日的,是不是做生意賠了,在這給我講笑話呢?”


    “兒子,賠了就賠了,錢咱們家慢慢給還,我給鄉親們打過招呼的。”


    電話那頭父親的話,雖然言辭粗鄙,但是對於溫榮金來說卻溫潤如玉。


    這就是父親,雖然嘴上不情不願,雖然態度不依不饒,但永遠是他身後最有力的支持者。


    “嗯,我知道,爸生意沒賺到錢,但是本錢還在,我今天從郵局給你匯了一萬塊錢,你回頭把鄉親們的錢還了。”


    “我現在真的在襪子廠當副廠長,江州你曉得吧,江州化工廠下麵的三產。”


    隨後溫榮金把和李星鋒相遇,李星鋒賞識他等等一係列的事情給父親匯報完畢。


    江州......化工廠下麵的襪子廠。


    老溫頭默默的記了下來。


    隨後再次說道:


    “行,遇到好人了,以後好好跟著人家幹,既然現在穩定了,還是副廠長了,記得找個對象,然後有空給家裏打打電話,你媽那人你知道,念叨的不行。”


    溫榮金知道,催婚肯定是母親,父親在這件事情上從來不發表意見。


    在父親的認知裏,這種事,是母親負責。


    “我知道了爸,放心吧,以後會經常打電話的。”


    “好,你們廠裏的電話是多少?”


    聽到父親的反問。


    溫榮金頓時一愣。


    父親這還是覺得他在吹牛。


    溫榮金啞然一笑,然後報上電話號碼。


    隨後二人一陣寒暄之後,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溫榮金說不出的輕鬆。


    父親就是這樣,明明自己想聽電話,還要硬是說母親想。


    家人的感覺,真好啊!


    哼著歌,溫榮金破例,大方的買了兩瓶北冰洋,然後再次回到銀行。


    銀行裏依舊忙碌,一個專門的櫃台,裏麵幾個工作人員,專門在處理王騰的業務。


    “打完電話了?”王騰接過北冰洋。


    “嗯!”溫榮金言語間盡是輕鬆。


    “那行,你盯著,我去個電話,給我點錢。”


    “你這不是正在取錢的嘛?”溫榮金一副你都有這麽多錢了,還薅我的羊毛?


    “你想什麽呢?我的錢都是要寄回家裏的,家裏老婆孩子的,趕緊的,十塊錢,我也打個電話,順便買點煙。”


    看溫榮金無動於衷,王騰索性自己動手,在溫榮金褲子口袋上摸索起來。


    片刻之後,王騰勝利了。


    艱難的從溫榮金兜裏掏出錢來。


    “王哥,你讓廠長給你開工資啊,你這麽薅羊毛,遲早把我薅成禿頂。”


    “哈哈哈,還用你說,李廠長辦事向來周全,你見他哪次出現過失誤?我的職務,肯定在後麵給安排,說不定比你這個副廠長牛。”


    王騰洋洋得意。


    隨後,王騰快步走向小賣部。


    溫榮金的家,溫暖了他的內心。


    同樣,王騰的家也需要彼此的溫暖。


    至於王騰是否會同樣的淚眼婆娑,誰也不敢保證。


    李星鋒不是他們生命中的光,但李星鋒給他們支付的那筆款項,一定是他們生命中的光。


    李星鋒知道,大家萍水相逢聚在一起。


    別人不是聽你畫餅的,都是做過生意的人。


    畫餅顯然不行了,又不是剛進廠的毛頭小子。


    都是老油子了,沒有實惠,完蛋去吧!


    他這一波領先幾十年的操作,肯定讓王騰和溫榮金上頭。


    此刻,李星鋒和虎子在意一處巷子停了車。


    坐在副駕駛上,虎子四處張望了下,接著一臉正義的說道:“鋒哥,你是結了婚的人,大白天的來這個地方不好。”


    李星鋒有些無語。


    什麽破路,你就開車?


    沒想到啊,虎子你也學壞了,你鋒哥我是那種人麽?


    我怎麽可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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