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棘一直在催促他們趕路,晚上也隻能在路邊的林子裏,隨便找塊空地歇腳。


    水手搭起火堆,拿出隨身攜帶的幹糧和肉幹,再加上沿途采摘的野果和野菜,胡亂得丟進鍋裏弄成一鍋亂燉。


    海盜們管這叫“海神的濃湯”。


    這道菜的精髓在於,把手中所有的食材全放進去,一直熬煮到讓人分辨不清為止。


    事實上,這一招在處理那些已經變質和生蟲的食材的時候效果很好,起碼它讓吃得人看不出來自己究竟吃了什麽東西。


    但用在新鮮的食物上,那就是一種極為糟糕的體驗。


    特別是其中還有酸甜的野果,維克多往嘴裏搗了一口,那種味道簡直像是混著胃酸和膽汁的嘔吐物。


    “噓!”


    蹲在樹上放哨的水手長打斷了他們的抱怨,“對麵的林子裏有動靜!”


    天太黑,水手長也分不清那是野豬還是什麽。


    聽說奇跡仙境有一群不怎麽喜歡外地人的樹人,但願克萊蒙大人在修路的時候已經和那些植物談好了條件。


    水手們聽說過樹人的厲害,那些東西跟大炮似的,而且脾氣比火藥桶還容易炸。


    “給我把劍。”維克多扭頭看向黑棘,但黑棘沒有搭理他。


    其他的水手也隻是從地上撿起自己的短劍和火槍來,警覺地看向暮光大道對麵的林子。


    “東麵也有!”水手長在樹上吹響了哨子。


    一夥衣衫襤褸的紫皮精靈出現在他們麵前,確切地說那些精靈的皮膚髒到發黑,頭發油膩到板結並且發灰。


    這些暮光精靈的數量至少有二十個,雖然裝備很差,多數手裏都不過是些豁口鐮刀和生鏽斧頭這樣的農具。


    但眼神卻很是凶悍,看上去像是想把他們剝皮吃肉似的。


    “你們要錢麽,我們可以交錢買命。”黑棘試探著問道。


    領頭的暮光精靈沒有回應,隻是招喝手下繼續圍上來。


    如果猜得沒錯,他們就是德得爾祭司跟維克多說過的“反對的聲音”。


    ......


    克萊蒙家族的財富幾乎全部用於公國內部的建設,但精靈王庭可不會因此減免對暮光精靈的賠款要求。


    所以暮光精靈向曙光精靈支付的戰爭賠款,幾乎全數由那些在戰爭初期沒有竭力為他提供支持的暮光精靈舊貴族承擔。


    這本是為了對那些不響應封君召喚的貴族的懲罰,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最後攤派下來的稅收將全部累加到他們領地內的佃農身上。


    以往的情況,哪怕是封君的臨時征派,領主也通常是自己墊付。


    因為農民已經被盤剝到無法繼續壓榨的地步了,領主老爺們很樂意花一點小錢去收買麾下領民痛哭流涕的感激,這種感激甚至可能會讓他們甘願在戰場為自己而死。


    但長久以來,無論是精靈貴族還是人類貴族,都在自己的土地上摸索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稅率。


    在這個稅率下,農民既餓不死,也攢不下富餘。


    隻要維持這個限度,那麽農民與領主都將相安無事。


    這一次的不同之處在於,克萊蒙大人希望那些暮光精靈舊貴族負擔的稅務,是精靈王庭要求整個暮光公國支付的。


    即使是家底最殷實的地方貴族,在負擔下這樣的債務之後,他們也會變得一貧如洗。


    顯然不會有暮光精靈貴族願意這樣做,所以他們隻能選擇繼續加派給農民。


    盡管為了不讓暮光公國之內民怨沸騰,克萊蒙大人做出了許多努力。


    比如在公國之內興修水利、鋪設道路,同時鼓勵貿易使得城市富戶手中的餘財盡可能流向平民。


    克萊蒙大人寄希望於以此獲得的增量部分能夠抵消一部分農民的損失,進而把反對的聲音壓到最小。


    同時這也是克萊蒙大人將罪惡王庭的力量伸向各個地方領主勢力範圍內的一次嚐試。


    畢竟大規模的水利工程和道路穿過了他們的領地,同時這些工程也需要勞力來維護。


    那麽從他們的領地中征召農民按時服役就成了罪惡王庭的權利,由此便可以在地方貴族的勢力下投入罪惡王庭的影子。


    通過讓農民知道罪惡王庭的存在,來削減領主在他們心中的地位,為克萊蒙大人的下一步計劃做準備。


    在精靈王庭的壓迫下,許多暮光精靈舊貴族迫不得已地接受了這一條款。


    可一時的退讓終究也為今日的情形埋下禍根。


    畢竟對於暮光精靈的貴族們來說,金銀花了雖然心疼,可終究還能再掙。


    但罪惡王庭將觸手伸向他們自家的世襲領地,就是完全不同的事了。


    根據精靈女神的古老契約,貴族們享有在自己領地內代表國王行使權力的神聖權利,他們對自家的隸農擁有的統治權和管轄權,亦是貴族們得以立身的基礎。


    然而克萊蒙的舉動,正是在解構這樣的權力。


    克萊蒙的確無意扭轉精靈們數千年來的風俗傳統,事實上就連利尼維亞的封建製度對此借鑒良多。


    可不論是出於私心為了克萊蒙頓家族,還是為了艾瑞戴爾的未來,克萊蒙都不得不邁出這一步...


    不過不管怎麽樣,那些不願屈服的暮光精靈舊貴族現在已經聯合起來,還有他們的領民。


    那些領民在自家領主的抱怨中,知道了他們身上背負苦難的罪魁禍首:居住在此城市裏的市民。


    向精靈王庭的賠款是加在每一個暮光精靈身上的,憑什麽生活在城市裏的市民就能不受它的困擾,而自己就要為了這筆巨款忍饑挨餓?


    憑什麽好處一點沒有,代價卻全都要自己來承擔?


    一開始這種情緒不過隻是在農民之間傳播,暮光精靈舊貴族在得知後甚至會畏懼於月光城的“血廳”而阻止它們。


    但後來,一些回過味來的領主卻發現。


    滋養農田的水利,使得他們的領地更加豐饒;四通八達的道路,使得他們的軍隊動作更快。


    雖然背負著沉重的債務令他們和麾下的佃農都喘不過氣來,但如果在下一次收獲季時將它們全部拋棄呢?


    如果他們順著自家佃農的情緒,並進一步渲染呢?


    而且罪惡王庭之中,還有些位高權重的大人渴望尋求朋友。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豈不盡在我手?


    往大裏說,暮光公國在他們手裏丟失了獨立自主的權利,他們當然有義務應該奪回來;往小裏說,克萊蒙大人為公國創造的新財富,足以令每個暮光精靈舊貴族垂涎。


    ......


    轉眼間,“反對的聲音”已經將維克多等人包圍。


    雖然維克多他們是人類,但在反對派之中,他們同樣被視為壓迫者的幫凶。


    二十多年前的戰爭,許多暮光精靈都還記得那些踏上艾瑞戴爾的人類士兵,同曙光精靈一起將他們打敗。


    在反對者的故事中,正是迪納斯王和他的人類軍隊打敗了瑪利西亞,雖然這個故事漏洞百出,可隻要足夠煽動就可以。


    還有人謠傳,甚至那位暮光守護,都是個人類而非精靈。


    不過這條傳言太過離譜,幾乎沒什麽人相信...


    大部分暮光精靈幾乎隻會拿著手裏的鐮刀和斧頭在身前亂舞,但他們的數量很占優勢。


    海盜們擋得很吃力,每一把短劍都要麵對至少三隻斧頭或鐮刀。


    水手長原本想在樹梢上放槍,可開了一槍之後就因為重新裝填子彈太過麻煩而放棄。


    黑棘帶來的六個水手雖說各個都是好手,卻因為要保護一個殘廢和一個不能持有武器的人而逐漸吃力。


    “給我把劍!”


    維克多再次看向黑棘,海盜們已經明顯處於下風了,而黑棘殘缺了左手又腿腳不便幫不上忙。


    如果他們想活下去,合作應該是更好的辦法。


    黑棘被維克多說服。


    維克多也從黑棘手中接過他的短劍。


    海盜們使用的水手短劍是種單側開刃的單手劍,為了在搖晃的海麵上使用而刻意做得輕便靈巧。


    不過這樣的設計,也令短劍幾乎失去了在麵對斧頭之類重型武器時的格擋能力。


    就算是暮光精靈農民手裏那種鏽掉的斧頭,全力砸過來都能輕易弄斷這根薄薄的鐵片。


    在維克多從黑棘手裏接過短劍的功夫,就已經有一個海盜因為沒閃開被斧子劈中肩膀,砸碎了鎖骨。


    血液裏夾雜著亂七八糟的碎肉、骨渣和鐵屑從他身上留下來,這樣的傷勢治不好,但又死不了。


    隻能讓他在原地痛苦地哀嚎打滾。


    慌亂間,還又伸手抓住一個同伴的腿把絆倒了。


    湧上來的暮光精靈三兩下,就用鐮刀割下那個海盜的頭。


    多虧了黑棘及時把劍遞到維克多手裏,不然再晚一會兒剩下的四個也要被暮光精靈消滅。


    在瓦拉杜勒使慣了雙手劍的維克多再次舉起單手劍側身而立,從嘴裏長呼一口氣。


    但願他還記得當年在罪惡王庭的宮廷裏,詠劍士是如何教他的刃之舞。


    鐮刀在他麵前亂晃,斧子卻從中閃出。


    維克多腳下發力側身跳開,一刀砍下連在斧子後麵的胳膊。


    好劍!


    雖然像黑棘這樣又老又殘廢,而且還身居高位的人已經很少有親自戰鬥的機會了,但他依然會確保自己的武器隨時處於最佳狀態。


    磨刀的次數甚至比某些懶惰的水手還勤。


    這是黑棘的習慣,也是水晶海上每一個想要活得久一點的海盜都具備的品質。


    同伴的受傷沒有令鐮刀產生絲毫的遲疑,趁著維克多側身的空擋,又朝他失去防護的左邊襲來。


    但卻被維克多閃到他身後,就像突然從眼前消失,又出現在他的身後一樣。


    靈巧的水手短劍比詠劍士的長劍更加迅猛,甚至不需要在扭動身體,隻需要轉轉手腕就能把劍尖送進那個暮光精靈的身體。


    接連放到兩個人之後,暮光精靈對海盜們的包圍圈出現鬆動。


    黑棘也掏出自衛用的手槍,打傷了堵在維克多另一側想要撲過來的家夥。


    原本他瞄的是胸膛,結果因為少了一隻眼睛的緣故讓他打到了肚子上。


    其餘海盜見狀,都紛紛轉身向缺口處猛攻。


    一行六人便借著剛剛打開的縫隙從暮光精靈的包圍圈中跑了出來。


    當然那個肩膀被砍中的傷員和屍體是沒辦法了。


    水手長留下斷後,為他們爭取了上馬的時間。


    足足損失了三個人,耳邊“反對的聲音”才算徹底消失。


    “現在知道你幹的好事了吧!”黑棘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充滿陰鬱。


    那些暮光精靈農民一定受過了訓練,城堡裏的教頭肯定是教會了他們如何把斧子和鐮刀當成武器去用,才允許他們出來劫掠的。


    不對,這不是劫掠。


    這是戰爭的開始!


    他們就像斥候和散兵隊一樣,隱匿在叢林裏和小道上,不斷襲擊過往的商人和市民。


    雖然尚不敢對曙光精靈有什麽動作,以免被精靈王庭發現,但他們卻在竭盡所能地消耗著克萊蒙大人的力量。


    “從黑水湍流到魔法森林,從回光草原到青蔥之邊,這些人已經讓那些土地失去控製了。”黑棘補充道。


    “這是場叛亂,為什麽不能直接鎮壓?”


    “去你媽的叛亂!”黑棘聽到維克多的話後簡直怒不可遏。


    “這隻是在抱怨不公!”黑棘僅剩的那隻眼睛瞪得比牛眼還要大。


    “是他們的領主在拒絕和平,而不是這些被欺騙的農民!你以為你老子對他們毫不關心嗎,你以為他修那些磨坊和水渠是為了好玩兒嗎?”


    維克多沉默了一會兒,“為什麽不能像處理威爾森伯爵一樣對待他們。”


    將一個古老的家族連根拔起,這在注重傳統和榮譽的精靈王國是對倫理的極大挑戰。


    就算是罪惡王庭輸掉了戰爭,艾瑞利亞女王也沒有奪取格雷森名義上對暮光公國的所有權。


    聽完維克多的疑惑,黑棘歎了口氣。


    維克多離開暮光公國太久了,很多事情他不清楚。


    再加上怕走漏了風聲讓局勢更加混亂,所以知情者對此都是不願直接提及。


    畢竟暮光精靈舊貴族們迫切地希望這場戰爭由克萊蒙大人主動挑起,這樣就會讓他因為主動破壞著來之不易的和平而失去精靈王庭的支持。


    畢竟克萊蒙頓家族隻是精靈王庭統治這裏的白手套。


    當手套髒了,就需要換一副新的。


    可新的暮光守護上台後,是否還有克萊蒙大人這般能力,能夠在兩派精靈間維係著脆弱的平衡?


    如果他更加偏向曙光精靈,那麽暮光精靈舊貴族就可以高舉格雷森的大旗,鼓動整個暮光森林再次反抗他。


    靠著克萊蒙大人為公國留下的遺產,試圖收複古老而高貴的暮光公國使之重新掌握在暮光精靈手裏。


    如果他更加偏向暮光精靈,那麽好不容易統一的艾瑞戴爾又會不可避免地走向分裂。


    無論如何,戰火終將再次燒向精靈王庭。


    這是一步死棋,但精靈王庭卻隻有這一種走法。


    所以克萊蒙大人才不擇手段地尋找破局之法,不僅是為了艾瑞戴爾,更是了他自己的家族...


    而且這些知情者還有一個不願意跟維克多說清楚的原因,就是不論是黑棘還是尼烏斯,他們都是克萊蒙那一輩的人。他們習慣性把維克多當作那個還是個孩子的小維。


    一輩人有一輩人該做的事。


    “情況已經不一樣了,現在那些舊貴族已經堅定地讓自家的佃農們相信他們是一起的,而你爹則在他們的對立麵。如果主動挑起戰爭,那就是死路一條。”


    “可水晶又能改變什麽?女王總不可能允許你們用水晶來打仗吧?”維克多問道。


    “我隻負責把它帶回來。”黑棘聳聳肩。


    等等。


    維克多回想起上次回來時父親單獨找他時的話,才明白了父親所言並非欺騙。


    想明白之後,維克多大概猜到了父親想要做什麽。


    “用水晶換取女王對賠償的赦免。”


    那塊水晶是精靈一族的鎮族之寶,如果艾瑞利亞女王本身已經後悔了將水晶交出去,但她卻又不能親自下場說自己要去尋找那塊水晶。


    那麽這個時候就得有人站出來主動,替她做好這件事。


    而父親就是這個人,當然,他隻不過是個中間商。真正動手的是黑棘和維克多這樣身份更低,但可靠又容易隱藏的人。


    獲得赦免後,他就能讓農民意識到,領主隻是想把他們捆上自己的戰車,而非真正為了他們的利益。


    但維克多還有另一個問題。


    那些事和奧利又有什麽關係?


    “她啊,我猜是他一早就料到你會胡來。”黑棘聽見維克多在問奧利的事,用不太正式的語氣回答,和剛才嚴肅的表情完全不搭。


    “什麽叫你猜?”


    “就是我也不知道,倒時候你自己去問他唄。”黑棘聳聳肩。


    維克多不太相信黑棘真得什麽都不知道,也可能他隻是在裝傻充愣。


    “那現在怎麽,我是說沒了水晶之後。”維克多的語氣裏夾雜了對黑棘還有尼烏斯都不願意跟他說實話的不滿。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幹活的,操那閑心幹嘛?”


    “你!”


    “我什麽我,我隻管事成之後去月牙灣打著你爹的旗號當總督,然後老婆孩子熱炕頭,在蹬腿之前享受享受老爺該過的日子就完了。現在他媽倒好,屁都沒了!”


    “倒是你,鹹吃蘿卜淡操心!”


    黑棘反倒數落起維克多來了。


    ......


    解開誤會之後,黑棘也不再讓壯漢摟著維克多騎馬。


    而且現在馬比人多,沒必要為了看守一個不會逃跑的人而浪費人手。


    對於維克多而言,不用忍受狐臭和黏汗的旅途顯然比之前愉快得多,在主觀感受上旅途也變得迅速得多。


    一行六人很快來到了罪惡王庭之外,商旅之中販賣香料和綢緞這類奢侈品的人已經不多了,拉著糧食和果脯熏肉的馬車在其中占據主導。


    城外的集市和城裏的街道依然算繁榮,但城門處卻多了許多守衛和哨卡。每個想要進城的人,都必須通過嚴格的檢查。


    豪恩勳爵作為侯爵大人身邊的重臣,他的戒指能幫他們省去排隊的煩惱,但也要在專門的地方登記備案。


    這真得是要打仗的樣子。


    繼續往城市裏麵走去,高聳的蜈蚣塔逐漸被排屋遮擋。


    二十多年來的和平和輕徭薄賦使得人口增長很快,再加上跟隨父親到來的曙光精靈也有許多定居此處,今天罪惡王庭中居住的人口數量比瑪利西亞統治末期多一半左右。


    然而城市卻並未因此擴建。


    一旦發生戰爭,狹小的城市再加上稠密的人口,這必將是一場噩夢。


    終於來到克萊蒙堡的門前,黑棘差門口的守衛進去通報一聲,說是水晶海對麵來的消息。


    這次他們等得比上次短得多。


    從時間來看,幾乎是那個守衛找到克萊蒙大人後,就立刻得到了傳喚他們的許可。


    但黑棘的心裏可不報有任何慶幸,克萊蒙大人推開手頭上的公務著急見他們,而他卻帶回不止一個壞消息。


    從水晶失蹤,到尼烏斯的死亡,以及迪納斯王也想插手水晶海東北岸的事務。


    這些事情都嚴重打亂了克萊蒙大人的計劃,令他痛苦地撐著額頭,並用手掌輕輕按壓眼眶來緩解自己的疲勞。


    過了許久,克萊蒙大人才從厚重的橡木書桌後麵回應。


    “我知道了。”


    “父親,我能不能單獨和您談談?”維克多上前一步,他要搶在黑棘甩鍋之前先解釋清楚。


    “奧利的事嗎,她在樓上和你姐姐下棋,你先去找她吧,晚上我再找你。”父親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抬頭。


    “大人,那我也。”


    “你留下,我有話要問你。”


    就連黑棘都沒想到,甩鍋的機會竟然不需要爭取就自己送到了麵前。


    ......


    維克多從小廳退出來,旁邊的侍者將他帶引上順時針旋轉的樓梯,好像生怕他迷路似的。


    走過垂懸著掛毯的環形長廊,繞到塔樓的另一側,才是“淑女”們待的房間。


    不過奧利和姐姐賽莉恩好像都不是“淑女”。


    維克多進門的時候,奧利正拿著她手裏的樹精思量著該怎麽才能吃掉賽莉恩那頭討厭的獅鷲,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事情。


    等她把棋子落下,賽莉恩才指了指她的身後,提醒她維克多回來了。


    “你們慢慢聊,我就先不打擾了。”姐姐說罷便帶著侍女起身離開,讓房間裏隻留下他們兩人說些親切的話。


    過去的一年裏,他們僅靠著幾封書信維持聯係。


    再次見麵時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維克多一時有些想不出該說什麽作為他們重逢後的寒暄。


    奧利則直接撲了上來抱住他,他們之間不需要這樣。


    維克多至少要吻了她二十分鍾的時間,才因為想緩口氣而鬆開。


    “我們的孩子呢?”


    “他在侯爵夫人那裏,不過我不太希望你去看他。”奧利繼續抱著維克多。


    “為什麽,他可是我們的孩子啊?”維克多不解。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留在這裏反倒更好。”


    “他孕育在女王妹妹的子宮裏,被冠以暮光守護家族的姓氏,如果說有誰能配得上女王之女的話,那麽我想非他莫屬。”


    再次通過聯姻的方式讓曙光精靈和暮光精靈言和,這條路似乎在艾莉瑞亞女王和格雷森時代就被證明是行不通的了吧?


    而且,難道隻有維克多發現了想靠兩個孩子的婚約來緩解眼下的危機,似乎有些太,額,太遙遠了嗎?


    “當然不是眼下的事,你父親總有衰老的一天,當他不能再執掌暮光公國的時候,需要有人還能駕著這艘大船,讓她不會脫離艾瑞戴爾的港灣。”


    奧利似乎是知道了罪惡王庭裏最深的秘密,就連維克多也不知道。


    “你父親其實真得是個人類,所以你沒有尖耳朵,所以那一天,會比你預想的還要早。”奧利貼在維克多身上,用極小的聲音湊在他耳邊說出了這些話。


    然後立刻用自己的嘴堵住了維克多的嘴,以免他因為過於吃驚說出不該說的話來。


    即便如此,維克多還是被嚇得後撤了半步,但奧利一直摟著他,所以倆人依然黏在一塊兒。


    “這...”


    奧利的眼神告訴他,這件事千真萬確,並且提醒他千萬,千萬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如果父親是個人類,六十歲的人類已經算得上高齡。


    留給他和艾瑞戴爾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哈利呢,他是我哥哥,他不一直都是為了這一天而存在的嗎?”


    奧利搖了搖頭,“他是個真正的領袖,但他無法繼承你父親的意誌,你父親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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