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在營地裏磨刀霍霍的土克亞人是第一批衝進城裏的先鋒,他們與用自己的身軀堵住城牆缺口的馬克瓦戰士廝殺在一團。


    死靈法師喚出的騎士和骷髏則趁勢向城牆兩側的塔樓發動攻擊,配合土克亞人主力的正麵攻勢。


    但瓦伊納帶領的馬克瓦戰士依舊抵抗地極其頑強,因為這裏是他們的家園。


    作為叢林之中的老對手,馬克瓦人很清楚城市被攻陷後將會迎來什麽樣的下場。


    所以瓦伊納征召了城市裏的每一個人,哪怕是女人和孩子都被要求協助搬運石塊和木料,以及熬煮從城牆上澆下去的泥漿和沸油。


    城牆外,鷹弩兵用重弩無情地向城牆上投射弩矢。


    缺口處,德泰克騎兵和十字軍騎士也不斷在土克亞人攻擊的間隙向馬克瓦戰士發動衝鋒。


    殘酷的戰鬥持續了數日,聯軍至少向馬克瓦爾可的城牆發動了幾十次強攻。


    到了後來,維克多甚至要求矮人工程師再次把他們的機甲開過來,衝著缺口裏的守軍開火。


    但每一次瓦伊納都能在維克多的後續部隊跟上之前,迅速組織起兵力堵上那個缺口。


    馬克瓦爾可城牆的兩處缺口附近,那裏的土地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灘混著泥土的肉醬湯。


    在午後暴雨的衝刷下,四處漂流的屍體更是成了無數新兵的夢魘。


    可即便如此,維克多和德得爾祭司依舊不肯停止進攻的腳步,因為布魯西預感到雨季已經迫在眉睫了。


    城內的馬克瓦人同樣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們都在像狂熱的賭徒一樣將寶押在對方先撐不住上。


    就連最身經百戰的老兵,看到這般場麵後都無法抑製住自己心中的不適。


    更不用說尼烏斯和那些魔法師了。


    馬克瓦爾可的城牆就像是一道巨大的磨盤,碾壓著攻守雙方數以百計年輕戰士的生命。


    尼烏斯和魔法師們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即使不需要他們衝到前線廝殺,哪怕僅僅是站在後麵為同伴提供掩護,這都突破了很多大法師的心理底線。


    即使他們知道馬克瓦人是敵人。


    但馬克瓦人從未真正地傷害過他們,而現在自己卻要將如此暴行施加於他們身上,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讓魔法師們懷疑自己的正義性。


    尼烏斯更是如此。


    他本質上是個學者,而非行伍出身的士兵。


    沒人生來就能平靜的接受死亡,這需要經年累月的訓練和無數同伴的離去,才能讓人慢慢變成鐵石心腸。


    經曆了一天的強攻,盡管有幾次布魯西幾乎帶著土克亞人衝進到了城市的街道上,但瓦伊納和馬克瓦人還是用幾乎以命換命的方式挫敗了他們的每一次進攻。


    平常能夠輕鬆操控數百個骷髏士兵的死靈法師,現在甚至就連驅使一個骷髏兵把自己抬回去的力氣都使沒有了。


    無論攻守雙方,都已經陷入極度的疲憊之中。


    隨著夜幕降臨,維克多和瓦伊納也都不得不各自收兵回營...


    不過維克多仍然把矮人和機甲留在城外,讓他們繼續轟擊城牆。


    其餘的人不僅要為明天的戰鬥做準備,他們還必須處理數不清的屍體。


    疲憊的士兵們沒有力氣挖坑填埋,就隻能用最簡單的火葬。


    可潮濕的環境又很難讓屍體燃燒,所以維克多隻能將珍貴的油料和酒精傾倒在上麵助燃,以免來不及處理的屍體引發瘟疫。


    攻守雙方的士氣都低落到了穀底,但聯軍如果不進入城市所處的高地就無法在即將到來的雨季中幸存下來,而馬克瓦人更不可能相信土克亞人進入他們的城市後能與他們和平共處。


    所以即便戰鬥已經打成了這個樣子,談判也是不可能的。


    至於幻影說的,將瓦伊納以談判的名義引出來,然後由她設法刺殺掉。


    這件事連談判的前提都不存在。


    維克多無奈地看向德得爾祭司,作為一個指揮官,任何可行的攻城手段他都用上了。


    除了挖地道,但馬克瓦爾可的土質並不適合這種土工作業。首先這附近的土太軟,其次城市又是建立在火山附近的花崗岩之上,最後是他們也沒有那麽充裕的時間。


    不過德得爾祭司依然還算鎮定,就好像她還有其他手段一樣。


    盡管這個說法聽起來極其可笑,她說她需要休息,去聆聽神諭。


    但如果她之前的預言都如她所言來自神諭的話,那現在除了再讓她去聽聽“神”怎麽說,好像倒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


    除非有奇跡出現,讓馬克瓦人自己放棄守衛城牆。


    然而次日清晨,德得爾祭司帶回的神諭還真是如此。


    如果馬克瓦人自己願意放棄的話,那我們折騰到現在是為了什麽?在場的每一個人聽到德得爾祭司的話後,心裏都有同樣的疑惑。


    “不過如果他們實在不想的話,我們可以給他們點暗示。”德得爾祭司這樣說道。


    尼烏斯和大法師們施展巧妙的奧術,將虛幻的光影投放到馬克瓦爾可的上空。


    迷信而多疑的馬克瓦人,將那些突然出現在天空中的月食影像,視作城市即將陷落的不祥之兆。


    同時恰逢附近的火山有些活躍,蹦出的星點岩漿讓城內的守軍紛紛感到末日將近。


    就在馬克瓦戰士軍心動搖的刹那,維克多和德得爾祭司集結起兵力一同發動了最後的衝鋒。


    以死靈法師的骷髏兵作為前導,消耗著守軍的體力。


    隨後便是身披鎖甲,手持鳶盾和長劍的十字軍騎士。


    維克多和德得爾祭司也披上鎧甲衝殺進馬克瓦人的防線裏。


    戰鬥一直持續到黎明。


    就在馬克瓦人認為勝利的曙光即將到來時,在城樓上同樣身先士卒的瓦伊納卻被幻影發現。


    幻影扣動手弩的扳機,將一支鋼弩矢射進他的左眼。


    弩矢的尖刃從他顱骨後方透出,鮮紅的血液順著箭鏃緩緩流下。


    即便瓦伊納沒有當即斃命,但他的倒下對於馬克瓦人精神上的打擊同樣巨大。


    對馬克瓦人來說更糟糕的是,當瓦伊納中箭時,他正高舉著戰旗為他的士兵們鼓舞士氣。


    奮戰了幾天幾夜的馬克瓦人本就已經來到了崩潰的邊緣,城牆上的馬克瓦戰士早就不知道換過多少批了。


    而且這座城市也並非是馬克瓦人最後的據點。


    所以當剩下的守軍看到瓦伊納倒下後,便開始寄希望於自己能夠活著逃到薩科拉神廟裏,以及暴雨會阻擋外地人和土克亞人的繼續進攻。


    這裏終究不是馬克瓦人真正的絕境,失去了瓦伊納的支撐,他們很難放棄那些心存僥幸的幻想。


    雖然這樣的幻想不切實際。


    可它至少比留在城牆上繼續廝殺更容易讓人活過今天。


    並非所有人都有瓦伊納那般長遠的眼光,人們很容易隻關注當下,並在做出眼下最優解的同時逐漸走向死胡同...


    緊接著,馬克瓦爾可裏開始處處飄起聯軍的旗幟——有土克亞人的木羽旗,有德泰克人的羊角旗,還有利尼維亞的獅頭旗和德得爾祭司的十字旗。


    ......


    城破之時,那些沒來得及逃走的馬克瓦人,在聯軍士兵的屠刀下隻能瑟瑟發抖。


    還有那些被布魯西解救的土克亞奴隸,也加入了這場屠殺和劫掠的盛宴中。


    為了犒賞將士,同時也是叢林戰爭之中的傳統,當馬克瓦爾可城內最後一麵馬克瓦旗幟被降下時,布魯西下令土克亞人可以在城內劫掠三天。


    看著土克亞人搶掠城內的黃金與蜜糖,鷹弩兵、德泰克人和矮人以及各色傭兵的心裏也同樣躁動。


    埃爾利奇倒是沒那麽多負擔,劫掠敵人的居住地也是遊牧民們常用的獎勵手段,隻不過他們一般不會像叢林中這般野蠻——除了搶錢搶糧搶女人外,土克亞人還喜歡活剝馬克瓦人的皮。


    但尼烏斯和法師們則完全無法接受,並揚言如果維克多不阻止這場災難,他們將從隊伍中離開。


    維克多試圖向舅舅解釋,這些剛剛經曆過血戰的士兵需要補償,他們需要將心中的憤怒和緊張發泄出來。


    不過舅舅卻認為殺戮、強暴和劫掠並不是唯一的手段。


    出身高貴的舅舅和法師們大概確實無法理解這些士兵為什麽如此暴力,他們也同樣無法理解傭兵們為什麽對財富如此貪婪。


    很簡單,如果在家裏就能活得下去的話,誰會願意過那種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傭兵打仗不為錢,難道真是為了什麽榮譽和誓言嗎?


    對話再次在很不愉快中結束,維克多隻能拜托克羅南幫他攔著舅舅。


    但克羅南拒絕了他的請求。


    因為對克羅南來說,土克亞人在城市中的做法也太過殘忍了。


    靈猿一族的“劫掠”是最仁慈的,它們隻搶吃的。當然,這隻是與靈猿自己的文化和習慣有關係,黃金和寶石在它們眼中隻是些漂亮的石頭。賽丹和靈猿戰士又不是愛美的姑娘,要這東西有何用?


    鷹弩兵和十字軍騎士在劫掠時,多數也隻拿黃金、寶石和蜜糖這類值錢的東西,並且不分多少,隻要戶主給了,他們通常也就不會再為難對方。


    他們也很少從平民家裏搶女人,倒不是出於仁慈和道義,實在是缺衣少食又辛苦勞作的平民女子在他們身邊就不缺,還是那些有權有勢的貴族家裏的女眷更能令他們興奮。


    這是利尼維亞人劫掠城市的尺度。


    德泰克人和傭兵們做得更過分一點,但依舊在尼烏斯接受的範圍以內。


    他們無非就是比鷹弩兵要得錢更多一些,威脅的時候更狠一些。但隻要戶主交錢,並且他們看到這戶人家也確實不富裕的話,多半同樣不會繼續糾纏下去。


    他們的刀刃會見血,但殺人還是個例。


    ......


    當然,以上的“善意”僅僅隻出現在入城劫掠的第一個下午。


    如果城內的情況僅僅是到此,尼烏斯斷然不會以退出聯軍作為威脅要求維克多出麵阻止。


    因為土克亞人的劫掠方式令其他聯軍部隊大開眼界,同時也讓他們意識到,繼續這種“友善”的方式,隻會讓自己在三天的時間內什麽也撈不到。


    同樣在城外流了血,憑什麽好東西都便宜了土克亞人?


    土克亞人所過的街區,幾乎連地皮都得刮個一幹二淨。


    就是連地洞裏的耗子,都得挖出來踹上幾腳。


    更別說馬克瓦人了。


    他們連孩子都不放過。


    特別是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奴隸,他們沒有在戰鬥中流血,但劫掠起來卻出奇地狠。


    以至於又在城市內引發了多處殘餘的馬克瓦人的自發反抗,令分散在各處的部隊都不得不暫停劫掠重新組織起來剿滅他們。


    維克多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並找到克羅南試圖做些什麽。


    布魯西對部下的縱容,讓破城後的劫掠失去了它本來的用途。


    這種劫掠一來是為了犒賞將士,二來也是打擊敵人的抵抗意誌。


    但現在,它已經被那群土克亞奴隸變成了激化矛盾的導火索。


    不僅會對他們接下來的談判極為不利,甚至威脅到了聯軍內部的團結穩定。


    所以維克多重新找到了尼烏斯舅舅,並表示願意和他一起去找布魯西,要求她約束自己的手下。


    “不,是立刻停止這場災難!”德得爾祭司也冒雨趕過來。


    “雨季就在明後兩天,我們需要在雨季中和他們共存。”德得爾祭司指著坍塌的城牆,提醒他們這裏還有更重要的事。


    “把埃爾利奇也叫過來,多帶些人,以備萬一。”維克多點了點頭。


    ......


    近百名精銳的披甲戰士在雨中急切地穿行,令沿街的馬克瓦人都膽怯地緊閉門窗,生怕一個眼神便招來殺身之禍。


    不過維克多他們現在並不在乎這些事,布魯西和她那群禽獸般的土克亞人才是他們關心的首要問題。


    但當他們找到布魯西說明來意時,布魯西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因為馬克瓦人也是這麽對待他們的,土克亞人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作為救下你們公主的回報,我們能不能要求你們暫時放棄仇恨!”幻影上前一步逼問道。


    “那你應該問我的那些被奴役過的同胞們,看看他們被馬克瓦人奴役時都經曆過什麽再和我說這些。”布魯西依舊不為所動。


    她是塊硬骨頭,但幻影碰巧是個專治硬骨頭的碎骨錘。


    “我能從馬克瓦人手裏救下你們的公主,同樣也能從你手裏殺了她。”


    幻影亮出了手裏的匕首,赤裸裸地威脅著布魯西和在場的土克亞人。


    雙方人馬見狀,手也紛紛都放到了腰間的武器上,無數雙眼睛都緊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克羅南隻能再次高舉雙手來到雙方中間,充當那個兩邊受氣的和事佬。


    他一邊讓維克多先把手裏的劍放下,一邊拉著布魯西來到邊上,提醒她雨季即將到來和城牆上很多缺口需要修補的事。


    並找到了讓馬克瓦人去幫助修補城牆,以防洪水漫灌的台階。


    不過就算如此,布魯西和其他聯軍之間依舊隻能艱難的達成和解。


    布魯西向土克亞人宣布,為了向外地人表達他們救出公主的感激,剩餘的馬克瓦人將成為維修城牆的奴隸。


    而維克多和德得爾祭司也讓了半步,他們向沒能在劫掠中撈到多少東西的眾人解釋,暫時放過馬克瓦人是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雨季。


    同時向他們承諾,雖然劫掠暫停,但馬克瓦人會獻上大量的美食美酒供他們享用,並額外支付他們的“占領稅”。


    叢林裏盛產蜜糖和高度酒,前者在利尼維亞是隻有貴族才享用得起的好東西,後者則是每一個士兵的心頭好。


    為了堵住這些人的嘴,維克多和德得爾祭司幾乎把馬克瓦爾可城內所有的蜜糖都拿出來分給他們。


    至於洛紮貢商會的讚助人那邊,等回去再想辦法應付吧。


    喧鬧的盛宴裏,隻有沙塔一直在角落裏默不出聲地看戲。畢竟對他來說,眼前這些真切發生的事,平常可是隻有在電影裏才能看到。


    起初,他以為這個有著獨特能量體係和物理定律的世界會和別處有什麽不同,或者說他們是否會有更高的道德和智慧,但事實顯而易見。


    他們都一樣愚蠢,幾乎就是銀河間那些種族衝突的原始翻版。


    沙塔默默啃完手中的能量棒,然後消失在走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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