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巷位於小鎮的盡頭,是連接小鎮與要塞的出入口。


    這裏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除了作為一個巷子來講,它顯得有些太過空曠。


    四周卻又恰好都是聳立的岩石和牆壁,將任何試圖繞道的人都收束於此。


    實際上在,這正是它的精妙之處。


    整片海龜島上,也隻有這麽一處絕佳的地形,能夠讓他從矮人手裏搞到的這件秘密武器施展出最大的威力。


    在顛倒巷旁邊的一幢尋常木屋裏,打開門卻發現裏頭還有一層厚實的磚牆。


    在這道半米厚的磚牆背後,隱藏著一台巨大的掘地機械。


    確切地說,是由威爾伯工業生產的礦坑掘進者原型機。


    不過後來由於種種原因,原本訂購它的客戶沒有交付貨款,所以矮人隻好將它折價出售給別人。


    黑棘也是被人忽悠著買下了這東西,到手後才發現這哪是什麽矮人最新的戰爭機器,搞了半天就是一台不能動的挖掘機。


    發動起來之後一施工就會引發不小的地震,既鑽不了地,又挖不了礦;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地麵上蹦高高,震得周圍十幾米砂石橫飛,還當場砸死了兩個給他們演示的矮人操作手。


    黑棘見狀,氣得胡子都歪了,跳起來照著弟弟灰棘的臉就是一巴掌。


    不過後來,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也算是為自己的上當受騙挽回點麵子,灰棘還是想出這東西的用法。


    把它放在顛倒巷,不需要什麽堅固的城門和哨塔,隻需要放個這東西,十米之內人過碎成渣,鳥過拔層毛。


    如果再往裏頭灌滿了焦油燃料,這東西能把下麵的地麵懟得突突冒煙,並通過劇烈的摩擦和發動機的高溫在地下產生一小片岩漿湖,讓飛濺的岩漿給人為製造的沙塵暴再加把火。


    當韋恩的手下來到這片空曠的街道,他們隻是以為黑棘和他的水手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勇氣。


    然而等下一秒,房子裏傳來野獸般的轟鳴,緊接著便是大地的震顫。


    機器旁邊的磚牆,就像炸彈裏裝填的破片,飛速穿過海盜們的身體,在砂石的煙塵中打出一團團殘忍的血霧。


    後麵的海盜見到前麵的同伴被炸成碎塊,前進的步伐立刻跟著停了下來。


    他們驚恐地尋找爆炸的來源,想要鑿開牆壁拆除其中的機器。


    然而轟鳴聲再次響起,又一次衝擊波從屋內傳出,震飛了一層磚石的同時也抖掉了圍在那裏刨牆的海盜。


    隔得稍遠的海盜,隻覺得肚子裏一陣翻滾,剛開始還沒什麽大礙,但他們今晚回去就會口吐鮮血,甚至把破碎的內髒一塊塊得吐出來。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衝擊波的傷害,那股無形的力量堪比魔法,能夠隔著最堅固的鎧甲把一個人的內髒搗碎,並讓他在死前痛不欲生。


    韋恩的登陸部隊見狀,剛才還鬥誌昂揚的士氣立刻消散了大半。


    他們從來不曾見過這種武器,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知道這東西守在必經之路的旁邊。


    而且隻要他們敢過去,那東西就會震動一次。


    每一次震動,都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看著那些躊躇不前的敵人,黑棘知道反擊的時候到了。


    他立刻躍上城牆,一腳踩在垛子上,一手拔出腰間的水手刀斜指半空。


    “弟兄們,叫他們看看咱的厲害!”


    黑棘高呼完,他弟弟灰棘也跟著拔出刀準備跟著哥哥衝下去。


    他要向哥哥證明,自己絕不比他差。


    但轉頭黑棘就朝著他胸膛結結實實地踹了一腳,“滾蛋,別他媽給老子礙事,你看好家就行了!”


    說罷,黑棘帶領自己的陸戰隊員呐喊著朝敵人衝鋒。


    那台藏在屋內的機器也再次發出轟鳴,配合著黑棘的衝鋒造了波聲勢。


    煙塵散去後,黑棘和他的手下已經殺到眼前。韋恩的登陸部隊此時徹底崩潰,迅速失去了他們幾個小時前取得的一切優勢,狼狽不堪地丟下三分之一的同伴回到海灘。


    他們想要把長艇正過來然後趕緊跑回母船,卻忘了他們在登陸時拿著長艇作過掩體,此時這些木頭殼子已經被火槍和榴彈打得千瘡百孔。


    拖著這樣的長艇直接下水,沒等劃到半路就得沉到海裏喂魚。


    “投降吧,投降換一條活路,這買賣劃算!”黑棘將他們逼到盡頭,卻沒有趕盡殺絕。


    海盜們深知窮寇莫追的道理,也更知道老板的恩怨和水手們沒關係。


    韋恩的登陸隊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放下了武器。


    反正換個老板對海盜而言並不是什麽上不了台麵的事兒,有很多水手換老板比換衣服還勤。


    不僅韋恩的手下會在情況不利時立即倒戈,黑棘的手下大部分也會如此。


    除了他最信任的陸戰隊員:這些人忠於黑棘是因為離開黑棘,再也不會有人像黑棘一般信任他們,給他們那麽多的金子、奶子和酒瓶子。


    大多數海盜一生的追求就這三樣,這三樣管夠,就能收獲他們的忠誠。但對普通水手而言,他們永遠也無法從老板那裏獲得足夠的獎賞,自然也就不存在足夠的忠誠。


    “準備上船,咱們得跟黑褲頭子在海上過過招!”


    黑棘收拾利索這些投降的登陸部隊之後,立刻帶領陸戰隊員們回到自己的船上。


    他在韋恩的艦隊後麵還看到了其他海盜的旗幟,那些船長似乎是被韋恩威脅著來到海龜港的。


    剛才投降的水手大概率也是從其中拉來的,韋恩可不會派海象號的成員登陸當炮灰。


    黑棘需要用勝利爭取那些人的支持,至少也要震懾住他們,讓他們害怕他勝於害怕韋恩。


    既然他與韋恩的決戰遲早會到來,那不如就在今天。黑棘知道導航水晶的神力已經快要耗盡,等再晚一些興許他就失去了控製天氣的神力,倒時候再對付韋恩的神奇海螺反倒還更麻煩了。


    ......


    當黑棘帶著大部分手下發動反擊時,奧利抓住了看守的空當,翻牆跳窗地跑到維克多的房間裏。


    她想帶著維克多一起逃出去,如今海龜港裏一片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失蹤的。


    “小婆娘跑得還真快!”


    黑棘的弟弟灰棘氣喘籲籲地也推門進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麵露懼色的少年水手,有經驗的老兵都跟著黑棘下去了,隻有這樣的孩子還留在灰棘這裏。


    維克多將奧利和阿斯拉護到身後,看著灰棘想要幹什麽。


    “老爺啊,這時候就別給咱添麻煩了,你知道咱不敢動你,但你這...”灰棘麵露難色的招了招手,讓身後的少年跟著走進房間。


    他們身上雖然都帶著兵器,但顯然黑棘嚴禁他們使用,兩個少年隻是走過來一起把門堵上。


    “咱不敢傷了您,可您要是想跑咱就隻能這樣了...”灰棘扶著門框,說話的聲音依舊有點喘。


    然後,維克多就聽到了身後釘子被鑿進木頭的聲音——灰棘讓人把木屋的窗戶都給封死了。


    他的體格確實當不了個好水手,但他的腦子卻和黑棘同樣狡猾。


    ......


    黑棘走上他的“劫掠者”號,錨鏈叮鈴作響地往船艙裏縮回,在水手們此起彼伏的號子中,巨大的黑帆在桅杆上展開。


    伴隨著岸上同伴的歡呼,“劫掠者”緩緩朝大海深處駛去。


    跟在黑棘身後的,還有幾條小型帆船和一艘捕鯨船。


    盡管黑棘的“劫掠者”麵對韋恩的船具有壓倒性的優勢,但兩支艦隊的總噸位和總炮數都是韋恩更占上風。


    所以黑棘把他的艦隊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由卡基諾斯帶領,包括三艘小型單桅帆船和捕鯨船,他們用來承擔敵人炮火並衝散韋恩的戰艦線列。


    “劫掠者”和另一艘火炮數量較多的雙桅帆船則從敵人的裂隙中突入敵陣,發揮單艦的火炮優勢擊潰韋恩的旗艦。


    但韋恩的船卻並沒有要與他硬碰硬的打算,因為在海麵上的艦隊決戰,勝利幾乎總是屬於火炮更多、船隻更大的那一方。


    韋恩的想法雖然沒錯,可其他的海盜船長在心裏也都有著各自的算盤。


    當他們見到“劫掠者”啟航的霎那,這些被迫投降韋恩的船長,就知道韋恩的登陸失敗,立刻起錨開溜了。


    打架而已,幫著吆喝兩聲就算給足麵子了,拚什麽命啊。


    現在韋恩身邊除了海象號外隻有幾艘武裝商船。


    要論船隻數量,反而成了黑棘這邊更多了。


    而且劫掠者的火炮也比海象的“獠牙”威力更大。


    不過韋恩依舊有繼續同黑棘掰手腕的資格,因為海象號太快了。


    海象號是艘快速巡防艦,原本是隸屬於利尼維亞海軍的“勇敢號”,後來被韋恩從南港俘獲並更名如此。


    那艘船的船體由矮人的造船大師親自為其設計,在建造過程中大量使用輕木以減輕重量,同時在船殼的水線以下包裹了銅皮防止海洋生物附著進一步減小阻力。


    如果海象號是執意撤出戰鬥的話,水晶海上的其他船也很難拿她有什麽辦法,因為她們根本追不上她。


    但由此帶來的問題是海象號上的火炮比同級別的船隻更少,口徑也更小。


    黑棘伸出手來,將一條薄紗舉到高處,確認了他們正處在優勢的上風位。


    “全滿帆!”


    即便占據優勢風位,黑棘也依舊不敢保證自己能抓住海象號。


    劫掠者是作為艦隊旗艦設計的重型主力炮艦,她的優勢是綜合的火力和防護,以及超遠的續航裏程,甚至是與岸防堡壘的對攻能力。


    她或許能夠在線列對決中擊敗王家艦隊的旗艦,可追擊這種快速巡防艦,根本不在這條船建造之初的考慮範圍之內。


    黑棘手中大部分的快速炮艦都還在水晶海上保護航線,眼下把他們全部叫回來實屬天方夜譚。


    所以現在他能考慮的,隻有該如何利用好導航水晶最後的神力:是應該釋放一場風暴賭它能摧毀韋恩的海象號和神奇海螺;還是應該召喚一陣不大不小的順風,讓它推著劫掠者追上海象。


    風暴雖然能夠摧毀一般的船隻,但韋恩手裏的神奇海螺興許能夠幫他的船躲過一劫,如果黑棘的風暴打空,那就徹底沒機會戰勝韋恩了。


    但召喚海風將劫掠者推過去的話,想要將這麽笨重的戰艦加速到和海象號同樣的速度,黑棘也不敢保證她的桅杆能不能吃得消...


    看著視線裏的海象越來越小,這也意味著兩艘船之間的距離在越來越遠,更是在提醒黑棘留給他做決定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兩船最近的時候,海象號甚至已經進了艦首炮的射程以內。


    可那隻不過是因為剛剛降帆完成轉向的海象號還沒有加起速度來,在那之後,黑棘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韋恩和他的船漸行漸遠。


    隻花了不到三個小時的功夫,海象號就已經無法被肉眼看清,通過望遠鏡才能看見她的船尾。


    但又過了一個小時,當黑棘終於下定決心召喚海風將處決者推過去的時候。


    主桅杆了望塔上的水手卻報告說,他依然能夠從望遠鏡裏看到海象號。


    並且她和一個小時前幾乎差不多大。


    這表明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裏,海象號不知道由於什麽原因速度慢了下來。


    或許是轉向時過於著急,讓船殼出現了破損,侵入其中的海水拖慢了她的速度;也可能是韋恩來的時候太著急,忘記把主桅上的舊纜繩換下來。


    不管怎樣,這都給了黑棘一個追上她的機會。


    隻要能夠追上海象號,劫掠者的一輪齊射便可以讓她支離破碎。


    黑棘朝操作船帆的水手大吼了幾聲,如果他們能夠追上韋恩的話,黑棘承諾給他們半個月的假期和雙份的財寶。


    這對於水手們的激勵是極大的,但詭異的卻是又追了一天一夜之後,海象號在望遠鏡中的大小卻依然沒什麽變化。


    看起來就好像韋恩刻意壓低船速保持這種若即若離的距離,好讓黑棘覺得自己再努把力就能追上他一樣。


    黑棘見過這種套路,有的時候小而快船被大而慢的船追擊時,小船的船長會故意壓低船速誘使大船船長去追他,但在追擊中始終保持一個與大船最高航速差不多的速度,讓大船的水手不得不耗盡體力來保證到手的獵物不會溜走。


    可在追擊中浪費太多體力的話,就意味著接舷戰時水手已經變得疲憊不堪。


    然後小船的船長就有機會實現反擊,甚至是奪下大船。


    但在海上敢使用這一招的船長並不多,因為那隻是最理想的情況。


    實際上,如果兩艘船的航速差距大到前者能夠輕易地溜著後者跑的話,那麽通常前者都要比後者小很多。


    否則即便是能比追擊者更快,船上的水手也同樣會精疲力竭,根本無法達到預想的戰鬥狀態。


    而且大船上的船員數量往往遠多於小船,即便大船操帆的水手各個累到虛脫,可依然有人數可觀的陸戰隊員和炮手能夠投入戰鬥。


    小船的船員跳幫後,仍然難以打贏數量更多的大船船員,所以最後的結局也未必會有多少變數。


    黑棘見過用這一招取勝的船長,也聽說過用這一招失敗的船長,但他不確定韋恩是不是有信心覺得他能夠成為獲勝的那一個。


    “繼續追擊!”


    黑棘依然不打算放棄,他從六歲就在海上漂泊,知道被追擊的船上水手們是什麽心態。


    明天或者後天,韋恩手下就會有忍不住的家夥慫恿他掉頭,沒人能夠長時間忍受這種壓力——無垠的大海上,附近唯一的船裏還裝了整整一船想殺自己的人。


    這是極大的精神折磨,很多商船就是受不了這個才向海盜們投降的。


    “操帆的水手今晚可以領到雙份的淡水!”然後黑棘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船長室。


    但願能夠在抵達無風線之前追上他們,不然自己就得用導航水晶裏寶貴的神力把船吹回去。


    黑棘此次出擊也很匆忙,他們的船上並沒有裝滿淡水和食物。


    然而當天晚上,值班的水手長就闖進船長室吵醒了黑棘。


    “有風暴!”


    黑棘趕忙摸起枕頭旁邊的手槍和短劍,跟著水手長來到後甲板的高台上眺望。


    在他們的正前方,一片巨大的烏雲如同巨獸匍匐在海麵上,喘息著悶濕鹹腥的海風;閃電就像它猙獰的血管,雷鳴便是它的狂吠。


    這片風暴就像那天籠罩在海龜港上的一樣不正常。


    黑棘用導航水晶召喚過很多次風暴,也在水晶海上遇到過很多次自然形成的風暴;他熟知這兩者的區別。


    海神發怒絕不會沒有預兆,隻有用魔法召喚出來的東西才會這麽怪異。


    “全員戰備!我們要衝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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