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儒生在尋求“民間力量”碰壁之後,不由得有些沮喪。


    不過他們又不太敢直接去找嬴政。


    幾人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新的辦法:


    “咱們直接去找那淳於越吧!”


    “他不是也隨同秦王一起來到這附近了嗎?”


    “再怎麽說......他以前也是齊地儒生。”


    “咱們和他也算有幾分同門之誼。”


    “今日前來勸說他,也是為了他好。”


    “到時候再由他引薦我等覲見秦王......”


    幾人合計了一下,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便開始打探淳於越到底暫居此地的何處。


    ——


    “老師,這齊郡一帶的儒生要拜訪您。”齊郡的一處驛站中,胡亥眼神古怪的來到淳於越身邊。


    淳於越有些驚訝:


    “哦?齊郡的儒生?”


    “嗯,讓他們進來吧。”


    “當年為師也曾在此處求學,說不定這些人裏就有一些故人。”


    胡亥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老師,您難道忘了......如今還執意留在齊魯之地的儒生,大都可是您的反對者。”


    “弟子可不覺得這些人今日忽然拜訪,會安什麽好心。”


    “明日便要舉行大典了,還是不要理會他們為好。”


    淳於越不在意的搖了搖頭:“無妨,君子和而不同。”


    胡亥聞言隻得無奈的點了點頭,這幾年胡亥精於扶貧一事,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像貪汙腐敗、弄虛作假之類的事情......總是會存在。


    在解決這些問題的過程中,他自然也就不再是當初那個隻會拌嘴的胡亥了。


    這群儒生一看就不像啥好人......


    ——


    在得到淳於越的允許後,幾名儒生很快便跟著仆役走了進來了。


    隻不過這些儒生......一個兩個的,眼睛好像長在頭頂上,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淳於越見此情景也不惱,反而還樂嗬嗬的以禮相待,打算招待他們。


    其中一名儒生主動開口陰陽怪氣的道:


    “我等可當不起大儒這般對待。”


    淳於越笑了笑,道:


    “諸位皆是儒生,何來高下之別?”


    “淳於越,你背棄孔孟之學創立仙儒,實乃儒生之恥也。”儒生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氣上,故而又道。


    “老夫何時背棄孔孟之學了?”淳於越聽後反而是一臉誠摯的發問。


    那儒生一聽,當即將淳於越的諸多罪狀說了個遍。


    像什麽:


    用錢財收買虛假的民心啊,篡改先賢的經典啊,身為儒生不勸諫君王仁政......


    “淳於越你的種種行為,難道還不能說明你違背了孔孟之道?”


    其他幾名儒生亦是附和了起來。


    淳於越聽後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各位所言極是。”


    “可是......如今天下已經達到聖人所言的小康之治了啊。”


    儒生們聽後則是炸了毛:


    “這天下,哪裏實現小康了?”


    “禮義以為紀。”


    “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


    “以設製度,以立田裏;以賢勇知,以功為己。”


    “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


    “如此,方為小康。”


    “如今天下,何時以禮義為紀了?”


    “甚至連黔首和商賈都可以隨意轉換了,此乃亂之始也。”


    ——


    “諸位的見解稍顯狹隘。”


    “所謂小康之治,其根本要義在於五點:政治安定、百姓富庶、國家和睦、教育普及、文化昌盛。”


    “當今之天下,難道還不滿足這五要義嗎?”


    “聖人之道、孔孟之道......所追求的難道不就是這五點嗎?”淳於越輕笑道。


    眾儒生聽後一時間有些語塞。


    因為他們感覺......這淳於越說的似乎有幾分道理。而且這幾年的天下,也確實是如淳於越所言的那般。


    不過一想到他們是來勸說淳於越的,而不是反過來被淳於越勸說的。


    因而很快又出言反駁起來:


    “沒有通過聖人之道所得來的小康,必然有其隱患。”


    “而且這還是借助仙術之便,實乃取巧之法。”


    “如今天下,民不民、商不商,秩序有失......”


    “又如何能稱之小康?”


    “我敢斷言:長此以往,必生禍端。”


    “還是應該以儒家禮法治國,方為正道。”


    此話一出,另外幾位儒生紛紛點頭。


    隻覺得自己這邊的言論,簡直毫無破綻。


    淳於越聽聞後,也是極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此言倒是在理。”


    “這天下總是會湧現出各種各樣的新問題。”


    “不過......各位以為隻要完全按照書本中的禮法治國,天下就能太平......永無禍端?”淳於越一臉認真的看著幾人。


    眼神中似乎蘊含著幾分失望。


    幾人被淳於越看的有些不自在,當即回道:


    “那是自然,隻要按照聖人所言以禮法治國,天下安能不太平?”


    ——


    一旁的胡亥聽後則是哈哈大笑起來:


    “那夏商周,究竟緣何而亡?”


    “此三朝,莫非皆以禮法治天下乎?”


    “老師,此等儒生,實乃空談之輩。”


    “較之於吾等仙儒學子,相差甚遠,老師又何須提點他們。”


    “仙府有言,時勢必棄那些不識時務者。”


    “想來所指,便是此類儒生罷。”


    幾名儒生聽到胡亥的嘲笑後,大為不滿:


    “你這豎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豈敢輕言禮法治國存有弊病。”


    “夏商周之亡,乃因君主失德,禮教崩壞。”


    “如此淺顯之理,竟然不知。”


    胡亥聽後則是眉頭皺起,冷笑道:


    “我是何人?我乃大秦公子胡亥!”


    “爾等在我麵前如此作態,難道就符合禮法嗎?”


    “哪怕是聖人,亦有自省之時。”


    “即便是聖人,亦不敢妄言自身永無謬誤。”


    “吾師亦能直麵仙儒越說之諸多弊病,樂納他人之建言。”


    “然汝等儒生,唯知於書中覓解。”


    “將聖人之言奉為圭臬,不敢稍有變通。”


    “聖人若再臨世,恐亦為汝等儒生所氣煞。”


    胡亥哪怕過了這麽多年,嘴巴上的功夫仍然沒有落下......甚至還又有精進。


    幾番話語出來,差點兒把這幾個儒生氣的暈過去。


    然而他們聞知此乃大秦公子,亦不敢貿然造次。


    唯有連聲言道:“汝此舉非君子所為,吾等儒生恥與汝為伍。”


    淳於越則是略有些失望和無奈的搖頭歎息:


    “哎......沒想到齊魯之地的儒生,已經變成這般不懂變通的腐儒了。”


    “遙想當年的稷下學宮。”


    “哎......再不複當年之盛況了......”


    淳於越本來以為這些固守於一地不肯前往鹹陽的儒生,應該是有大才之輩。


    故而才願與他們稍作辯論,沒想到他們竟然始終不肯從自身查找緣由,隻會向外尋求原因。


    目光十分狹隘......


    著實是落了下乘。


    就恰似胡亥方才所言那般:


    他淳於越深知仙儒定然存在弊端。


    聖人昔日所歸納的典籍,亦有矛盾與需修改之處。


    正因如此,方為正確之態度。


    這些儒生卻執拗地認為,當今天下的問題以及曆朝曆代的問題,皆為某個人之過錯。


    而非禮法之過......


    令淳於越心情頗為複雜。


    “昔日老夫實與彼等有相似之處......然老夫願直麵儒家中之不當,彼等卻全然視之不見。”


    這些人就像當初的自己,隻不過更加的固執......


    自己當初頂多是近乎迂腐,他們這完全就是迂腐了......


    ——


    幾名儒生聽到淳於越的話語,以為淳於越是在冷嘲熱諷。


    當即也是予以還擊:


    “淳於越,莫非你穿上這官服,便忘卻了自己的出處?”


    “亦忘卻了自己當初與我等一樣,身著儒袍?”


    “既以儒生之身入朝為官,卻不履行儒生之責。”


    “哼,實乃儒生之恥,我等羞與你同列!”


    淳於越聽後,隻是滿臉悵然的搖頭。


    沒有過多的言說什麽。


    因為,在他們的身上......淳於越看到了當初自己的一些影子,如果沒有仙府的點撥。


    自己和他們,說不定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故而淳於越也就任由他們言說。


    ——


    當然,一旁的胡亥聽到後可就不怎麽高興了。


    本來他就對這群人不太爽,沒想到他們現在更是蹬鼻子上臉了。


    老師這年紀本來也就大了,要是被這群不知好歹的東西氣倒了怎麽辦!


    長兄還在電報裏囑托自己要照顧好老師呢!


    而且老師要是生病了,扶貧基金會的事不也全落在自己頭上了?


    胡亥本著尊師重道的理念,當即是擼起袖子,對著其中叫的最歡的兩人。


    梆梆就是兩拳,招呼了過去。


    兩個儒生被打翻在地,才反應過來,隨後捂著臉,既震驚又委屈的道:


    “你!你怎麽還動手打人?”


    “禮崩樂壞啊!公子竟然也如此失禮!”


    “你難道不知道什麽叫忠孝勇恭廉嗎?”


    “如此行為,可有半點「恭」?”


    胡亥當即不屑一顧的道:


    “那我這不就是「勇」嗎?”


    隨後又是兩拳招呼了過去。


    “聖人有雲: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勇恭廉嘛!”


    “這些東西,本公子可也很熟!”


    “爾等當著本公子之麵,詆毀我的師長,妄言我父皇,難道就「恭」了嗎?”


    “學莫便乎近其人,禮莫敬乎敬其師。”


    “我作為弟子維護我老師,作為兒子維護我父皇,難道可有半點不對?”


    胡亥一邊說著,一邊又是梆梆兩拳。


    直接把所有人都招呼了個便......


    儒生們實難還手,畢竟他們不過是逞口舌之快罷了。


    現今秦王廣納諫言,博采眾長,他們即便有所建言,也不會如何。


    然而,若真還手毆打了公子,那後果定然不堪設想......必被打入大牢無疑。


    而且胡亥身為居住於鹹陽公子,還經常和淳於越一起吃「營養餐」,身體素質自然也比這群齊地儒生好的多。


    ——


    儒生們被打倒在地,不敢還手,隻能繼續開口,打算以“嘴”服人。


    “學莫便乎近其人,禮莫敬乎敬其師......這話乃是那荀子所言,荀子哪裏算得上我儒家之人?”


    胡亥聽後點了點頭:“那克己複禮你們可懂?”


    “自然明白!你這般作為,實乃未達‘克己複禮’之境,難稱君子!”


    “打住打住!本公子的意思是,你們既然知道「克己複禮」,那怎麽還不閉上你們的嘴,乖乖的挨打呢!”


    “還請你們克製住說廢話的欲望,懂嗎?”


    胡亥一邊說著,一邊上去給這幾人又是一腳。


    “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懂嗎?”


    “你們如此可惡,如此不知禮數......我要是不打你們一頓,又如何能算是君子?如何能盡到為人弟子的責任?”


    “夫孝者,善繼人之誌,善述人之事者也。”


    “我身為繼承老師之誌者,見爾等敢如此詆毀吾師,豈能視而不見?”


    “老師年事已高不便出手,那便由我代師教訓爾等!”


    胡亥每引用一番經典,就要上去給這幾人來兩下子。


    可謂是打人打的有理有據。


    以至於把幾人都給打成了豬頭,胡亥方才罷手。


    見胡亥收手,幾人總算是可以緩過氣來,顫顫巍巍的抬起手:


    “淳於越,你看看你教出的這弟子......還有一點兒君子的樣子嗎?”


    淳於越還沒說話,胡亥又搖了搖頭,擦了擦拳頭:


    “老師,看來弟子這君子六藝確實沒學好啊......”


    隨後又是一陣哀嚎傳來。


    ——


    幾人再也不敢多說話,全都逃也似的離開了此處。


    跑的時候身後還傳來一段頗為紮心的對話:


    “老師,君子難道不皆知曉仁義禮智信為何意嗎?這些人如此奔走,進退失據......實乃無禮之舉。”


    “那還不是因你一直對他們施暴?”淳於越則是作出一副教訓的口吻道。


    “原來如此……看來是弟子失禮了,不過老師……他們一直站在此處任弟子毆打,是否有些不智啊?”


    “君子豈能如此愚鈍?想來他們並非君子。”


    ——


    幾人聽到胡亥如此取笑自己,跑的那是更快了。


    淳於越望著維護自己的胡亥,嘴上一副教訓的模樣,心裏則是十分的欣慰。


    “少公子的性格,實在是和長公子大不一樣啊......”


    二人尊師重道的方向,完全就是兩個方向......


    雖然是兩個極端,但是淳於越顯然都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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