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


    淳於越府上。


    胡亥正在這裏跟隨淳於越研究儒學。


    ——


    自從扶蘇等諸多公子離開鹹陽後。


    胡亥覺得......自己終於要過上好日子了!


    畢竟如今的鹹陽城裏。


    滿打滿算也就隻剩下了三位公子。


    公子榮祿、公子高和他公子胡亥。


    其中公子榮祿每日不是在教育部就是在仙術府,在鹹陽宮內的時間很少。


    而公子高也是一樣,整日在廷尉那裏,甚少回鹹陽宮。


    這兩位公子需要忙碌的事情不少。


    所以真正能長久陪伴在父皇身邊的公子,隻有他胡亥一人了啊!


    胡亥覺得......自己日後肯定能夠得到父皇更多的寵愛。


    每天都在鹹陽宮裏吃好喝好玩好,無憂無慮。


    沒錯,胡亥前些天就是如此想的。


    隻可惜......最終的結果,卻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父皇竟然讓他長住在淳於仆射的府上......專心研究儒學。


    這讓胡亥不免有些失望......


    但是也還能夠接受,畢竟淳於越老師府上每日的飯食都是十分美味的,不比宮裏差。


    就是平日裏不能太過放縱,做什麽事情都得守禮......


    要有君子的樣子。


    要是以前的胡亥,那肯定是做不到的。


    不過得益於前段時間,他被扶蘇多番調教。


    現在的胡亥,大小也算是一個“偽君子”了。


    裝模作樣起來,偶爾也有幾分君子的風範。


    胡亥沒有拒絕嬴政的權力。


    隻能老老實實的聽從父皇的安排,前去淳於越府上住下了。


    ——


    然而真當胡亥住在淳於越府上後,他就後悔了。


    因為這淳於越老師......比長兄扶蘇還可惡啊!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像是此刻的胡亥......心情便不是很美妙。


    他的老師淳於越。


    正在他的麵前吃著各種美食。


    而他胡亥卻隻能眼巴巴的望著,啃著手中的《中庸》。


    “老師......弟子也有些餓了。”胡亥眼巴巴的開口道。


    他實在是受不了。


    老師淳於越吃的那麽香,而自己隻能幹看著......還有那香味兒一直在往他鼻子裏竄!你拿遠一點兒吃不行嗎?


    然而淳於越卻搖了搖頭:


    “少公子啊,你需得學會克製自己的欲望。”


    “老夫這也是在磨煉你的心性,助你早日成為君子。”


    “所謂修身,在於正其心。”


    “克己複禮為仁。”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你難道不想成為真正的君子嗎?”


    “這些可都是陛下交待老夫的。”


    “若是公子你不能成為品德高尚的君子,日後可就不能回鹹陽宮了啊。”


    “老夫如此做,也是為你好啊。”


    “公子可莫要辜負陛下和長公子對公子你的期望啊!”


    胡亥聽著淳於越這一串又一串的大道理有些頭疼。


    以前兄長雖然不讓自己吃好吃的,但是好歹還會和自己一起啃饅頭不是。


    可是這淳於越老師,就很可惡了。


    他每日自己吃好的喝好的。


    而胡亥卻隻能啃饅頭幹看著。


    這顯然更加殘忍啊!


    導致胡亥對淳於越的意見很大。


    但是又無可奈何,因為這些確實都是父皇的安排。


    ——


    胡亥咬了咬牙,決定辯駁一番:


    “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


    “弟子為什麽要通過不吃東西來磨煉呢?”


    “聖人亦有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淳於越愣了一下,因為他想起來:這些話......好像都是他之前在弟子麵前說過的。


    不過表麵上的淳於越隻是點了點頭,頗為欣慰的道:


    “公子不知不覺間已經記住了如此多的儒家經典。”


    “看來老夫的方法已是卓有成效。”


    “還需要繼續下去啊。”


    “直到公子真正成為君子的那一天。”


    胡亥:“......”


    不反駁吧......吃不到美食。


    反駁吧......還是吃不到美食。


    這日子,沒法過了,毀滅吧。


    胡亥很憂傷。


    之前的時候,兄長還會跟自己辯論一二。


    雖然最後無一例外,全是自己敗北。


    但是好歹能過過嘴癮啊!


    但是這淳於越老師就不一樣了。


    壓根不跟自己辯論。


    自己引經據典吧,他就說卓有成效,要繼續堅持。


    自己撒潑打滾吧,他就說學而不精,要加大力度。


    合著自己是逃不脫這個命運了是吧!


    胡亥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


    壓根就沒有反抗的能力。


    所以他隻能在內心裏暗自祈禱:


    希望淳於越生個大病,然後就沒空管他了。


    自己就不用再過苦日子了。


    ——


    胡亥心中正想著,忽然聽到淳於越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心中一喜,莫非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


    他連忙關切地問道:


    “老師,您怎麽了?要不要請太醫令來看看?”


    淳於越擺了擺手,強笑道:


    “無妨,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


    胡亥趁機說道:


    “老師既然身體不適,不如好好休養,明日再和弟子研學也不遲。”


    “弟子會在這裏認真學習的。”


    淳於越先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答應了胡亥的請求。


    淳於越命府中的仆役將飯食帶下去,留胡亥在這裏專心學習。


    胡亥心中暗喜,終於可以暫時擺脫淳於越的嚴苛教導,可得好好放鬆一下了。


    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淳於越眼中閃過的一抹笑意。


    見淳於越真的從這裏離開後。


    胡亥假模假樣的學了一會兒,隨後探頭探腦的看了看外麵。


    確定淳於越不在後胡亥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他準備出去玩兒,他準備去吃好吃的!


    沒想到啊,幸福竟然來得這麽突然!


    胡亥心中暗自感激上蒼眷顧。


    隨後他找到了仆役,有意無意的詢問起府上的各個屋舍的所在。


    府上的這些仆役,都知道胡亥乃是大秦公子。


    所以見到他的時候,全都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任何不敬。


    並且將府上的信息告訴給了胡亥。


    胡亥聽後滿意的點了點,他是在借機打聽廚房在哪裏。


    他打算過去整點兒好吃的。


    由於從仆役們那裏得到了信息,所以胡亥一路上也算是暢通無阻,成功找到了廚房的所在。


    見廚房這裏沒人,胡亥一頭便紮了進去。


    他打算看看廚房裏,有沒有方才仆射剩下的美食。


    想到這,胡亥突然有些心酸:


    「哎!想我堂堂大秦公子,竟然淪落到要找殘羹剩飯的地步了!」


    「為何忽然就變成這樣了呢?」


    不過胡亥沒有太多心思在這傷春悲秋,他現在更想吃好吃的。


    隻不過胡亥進到廚房之後,卻發現這廚房裏竟然還擺放了不少書籍。


    這讓胡亥十分的無語。


    「淳於老師不愧是大儒,家中就連廚房裏都擺放有書籍?」


    「不是說君子遠廚皰嗎?他把書放在廚房做什麽?」


    胡亥有些不解,不過他也懶得多想。


    這和他又沒關係,找到美食更要緊。


    然而胡亥找了一圈卻發現......這裏似乎除了一大堆饅頭以外,就隻有各種書籍了。


    「這裏真的是廚房嗎???」


    「可是怎的什麽好吃的都沒有?」


    然而,就在胡亥懵逼之時。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做賊心虛的胡亥當即藏到了一處角落裏。


    不過那人似乎沒有進廚房,隻是路過,這讓胡亥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畢竟,若是讓別人發現自己這大秦公子跑到廚房來偷東西吃......多少還是有些不太好。


    在確認那人離開後,胡亥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打算繼續翻箱倒櫃。


    結果屋外卻傳來了扶蘇的聲音......


    而且還在那讀論語......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這熟悉的聲音直接把胡亥給嚇蒙了,一時間愣在原地。


    兄長怎麽來了啊?


    他要是見到自己溜到廚房偷吃,肯定又要狠狠的說教自己的!


    就在胡亥急得抓耳撓腮的時候,他忽然又醒悟過來了。


    不對,兄長不是西征去了嗎!


    難道說......兄長他......在西域戰死了?!


    這是他死去的亡魂來教導自己學習??


    胡亥想到這心中不免生出些許傷感。


    畢竟二人也算是相處了挺長一段時間了。


    雖然胡亥討厭扶蘇對他的管教。


    但是扶蘇再怎麽說這也是自己的兄長,真要是死了他還是會悲傷的。


    隻能說這是十一歲的胡亥......而不是二十一歲的胡亥,雖然貪玩但是良心尚在。


    胡亥悲傷過後,又苦惱不已的道:


    「兄長啊兄長,你就算做鬼了也沒打算放過我嗎!」


    很顯然,胡亥以為自己是見鬼了。


    所以在廚房內戰戰兢兢的不敢動作。


    結果屋外扶蘇的聲音卻一直不停。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


    胡亥大氣不敢出,隻能在在廚房內老老實實的聽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的聲音才停了下來。


    竟然一口氣把整本《論語》給念完了。


    胡亥聽得人都麻了。


    見外麵聲音停下後,胡亥以為兄長的亡魂應該已經離去了。


    走到門口準備開門。


    結果,兄長的聲音冷不丁的又出現了!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胡亥:?!


    胡亥被嚇得再度跑了回去。


    而兄長的聲音,依然從外麵不間斷的傳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論語又被念完了一遍。


    外麵的聲音才停下來。


    胡亥聽完後,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一邊害怕一邊吐槽:


    不愧是兄長啊。


    就算變成鬼魂了......嘴巴也這麽能說。


    這一本《論語》,他怎麽還念個沒完呢?


    這一次,兄長應該徹底離開了吧。


    胡亥躡手躡腳的向著門口走去。


    結果......屋外又傳來了扶蘇讀論語的聲音。


    胡亥:“......”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胡亥倒是沒有那麽害怕了。


    畢竟,兄長的鬼魂似乎隻會讀論語。


    而且自己再怎麽說......也是他心愛的弟弟。


    兄長就算變成鬼魂,也不至於傷害自己才是。


    所以胡亥壯著膽子,打算把門推開。


    他想看看兄長的鬼魂是個什麽樣子。


    然而當他用手推門,卻發現門好像被反鎖了。


    胡亥心中一驚用力推門,但門卻紋絲不動。


    “完了完了!兄長的亡魂,把我關在裏麵了!”


    “兄長這是要懲罰我??”


    胡亥意識到危險之後,當即扯著喉嚨大聲呼救。


    結果卻沒有任何人回應他。


    回應他的隻有扶蘇那富有感情的聲音。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


    原本不怎麽恐懼的胡亥,又開始害怕了起來。


    這裏可是廚房啊!


    四周時常會有仆役路過才是!


    為何直到現在都沒人發現自己?


    胡亥不由得越想越害怕。


    當即大聲哭訴道:


    “兄長,胡亥錯了!”


    “胡亥不該溜進廚房!”


    “兄長不要把胡亥關在廚房啊!”


    胡亥希望兄長能夠放自己一馬。


    然而......屋外的聲音似乎沒有盡頭一般,一直在那念叨著論語。


    絲毫沒有搭理胡亥的意思。


    而胡亥出又出不去,求救又沒人回應。


    隻能待在房裏聽著兄長的論語......


    直到胡亥肚子都開始餓了,屋外的聲音還是沒有停下。


    胡亥不由得抹了抹眼淚:


    “兄長......就算變成鬼魂了,也還如此熱愛論語啊!”


    見兄長還不打算放自己離開,胡亥隻能認命。


    拿起廚房裏的饅頭吃了起來。


    “幸好廚房裏有饅頭,不然我怕是要餓死吧!”胡亥默默的想到。


    而這一場景,不免讓胡亥想到了當初在宮中。


    兄長扶蘇和自己一起啃饅頭研究儒學的日子了。


    “難道兄長是懷念那段日子了?”


    “所以才特意把我關起來?”


    ——


    而所謂廚房的另一邊。


    淳於越正透過一個小孔,觀察著胡亥的一舉一動。


    “嗯,這留聲機真是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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