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


    長公子扶蘇所居住的宮殿。


    胡亥正十分委屈的跟隨扶蘇,研究著精妙絕倫的儒學經典。


    由於胡亥同樣拜師淳於越的緣故。


    扶蘇如今在胡亥麵前。


    既是長兄亦是師兄。


    關係倒是比其他公子要親近不少。


    在淳於越無法教導胡亥的時間裏,


    扶蘇便理所應當的代替起老師淳於越。


    指導著自己這位最為年幼的弟弟。


    希望他能夠早日理解這儒學的真諦。


    至於胡亥樂不樂意?


    那就不在他扶蘇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扶蘇隻不過是遵守著身為長兄和師兄應有的行為準則罷了。


    儒家講究行為規範。


    講究人與人之間的處事準則。


    講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作為哥哥,那就該有哥哥的樣子。


    作為弟弟,也該有弟弟的樣子。


    兄長幫助弟弟學習,那是天經地義。


    弟弟跟隨兄長一起快樂學習、共同進步,亦是理所當然。


    如果弟弟不願意?


    那隻能說明你沒有扮演好弟弟這個角色。


    沒有做到身為弟弟應盡的職責。


    說明你不是君子。


    你的修養水平,還有待提高。


    所以,更應該好好研究儒學。


    學學怎麽樣“修身”。


    ......


    至於這胡亥的心裏嘛。


    自然是一百個不樂意。


    以前老師是趙高的時候。


    多好玩啊!


    趙高每日都能陪自己玩耍。


    並且盡力的滿足自己的要求。


    自己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趙高還經常帶一些宮外好玩的東西給自己。


    哪怕是在仆射老師家裏的時候。


    他學習儒學。


    仆射老師好歹還管飯啊!


    他每次都能吃到不少美食。


    比宮裏都還好。


    這種日子也是頗為不錯的!


    但是到了兄長這裏......


    情況卻是急轉直下了!


    他每天除了看了論語,就還是看論語。


    他胡亥都快看吐了啊!


    而且。


    兄長連飯都不管了!


    頓頓都隻扔幾個包子饅頭給自己。


    他胡亥哪裏還有學習動力啊?!


    關鍵是,兄長還說什麽這是“節用而愛人”!


    要讓自己多多體會。


    雖然兄長扶蘇身體力行,和他吃的東西一樣。


    但是胡亥心裏......就是不高興!


    明明在自己宮殿裏生活的時候。


    他不至於吃的這麽簡單啊!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隨著仙家酒樓的花樣越來越多。如今的胡亥,早就不是幾個肉包子能打發的了的了!)


    胡亥甚至還因此和扶蘇爭辯過:


    “那為何仆射老師頓頓吃大餐?”


    “兄長此舉,莫非認為老師不是君子?”


    不得不說。


    這學了些儒學的胡亥,還是有點長進的。


    至少在這辯論一道上。


    就提升不小嘛,頗有儒生風采。


    然而。


    扶蘇卻告訴他:


    “老師已經懂得何為節用而愛人了,自然不用再拘泥於形式。”


    “但是幼弟你卻尚未明白這個道理。”


    “二者如何能同日而語?”


    “所以胡亥你才更需要時時體會啊。”


    這番話說得,胡亥都有些紅溫了。


    隻能說他學習儒學的時間,還是短了些......


    壓根就說不過這位“儒學儼然滿級”的兄長。


    ——


    胳膊終究是擰不過大腿。


    胡亥知道。


    自己這長兄的權力。


    可是要遠遠大過自己的!


    長兄他若是非要拉著自己和他一同學習。


    非要降低自己平日裏的夥食標準。


    那自己也隻能是被迫接受罷了。


    畢竟。


    他說又說不過,反抗又不敢!


    故而胡亥每日去兄長扶蘇那裏學習的時候。


    都隻能暗自抹眼淚。


    心中期待自己最好早日被分封出去。


    不管分到哪裏去都好。


    趕快脫離這個苦海。


    ......


    今日。


    就在兩人一如既往的「兄友弟恭」之時。


    宮內負責傳訊的宦官,卻是來到了扶蘇的宮殿。


    宦官先是將諸公子的成績通傳了一遍。


    隨後又將陛下對於公子們的安排告知給了扶蘇和胡亥。


    扶蘇和胡亥當即是陷入了兩種完全不同的狀態之中。


    ——


    扶蘇得知自己的成績。


    在諸公子中隻排到了第二。


    而第一是那位名聲遠揚。


    甚至曾經打算拜師廚子的十二弟嬴榮祿。


    自己還被他甩開了足足十幾分。


    聽聞這些消息的之後。


    扶蘇先是怔了怔。


    旋即開始由衷的讚歎和欽佩道:


    “父皇此前一直有擔憂榮祿,沒想到他如今進步如此之大。”


    “已然超過為兄多矣!”


    以前扶蘇是不怎麽喜歡榮祿的。


    因為扶蘇覺得“君子遠庖廚”1。


    榮祿如此行徑,日後恐失君子仁心。


    無法再保持君子該有的同情心。


    而且這般做法亦會讓父皇失望,沒能盡到身為人子應盡的責任。


    所以,如今榮祿的變化讓扶蘇十分高興。


    榮祿做到了身為人子該做到的事情,而且還比他扶蘇做的更優秀!


    扶蘇對此,絲毫沒有嫉妒之心。


    單純是為父皇為弟弟而感到高興。


    ——


    隨後扶蘇又看了看一眼身旁神情古怪的胡亥。


    一臉嚴肅的道:


    “胡亥,你應當多向你的兄長榮祿學習。”


    “往日榮祿他亦是不愛學習,但是如今亦能有此作為。”


    “想必定是知恥而後勇!”


    “而你卻因為科舉成績太低,而無法被分封。”


    “實在是......”


    扶蘇覺得胡亥如此行徑。


    實在是對不起老師對他的諄諄教導啊!


    完全沒能盡到一個弟子的本分。


    不過想到這幼弟終究年幼。


    成績不佳,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算了,胡亥你日後一定要好好鑽研儒學。”


    “不要再讓父皇和老師失望才是。”


    扶蘇歎了一口氣,頗為無奈的道。


    隨後便離開了鹹陽宮。


    前往老師淳於越的府邸。


    他有事要和和老師商討。


    ......


    胡亥則是完全沒有聽進去自家長兄的話。


    見到這位嚴厲的兄長離去後。


    他那是相當的高興。


    剛剛的胡亥。


    心情簡直跟“坐過山車”一樣。


    一開始胡亥聽到自己要和三位兄長一起留在鹹陽的時候。


    還以為自己考的很好呢!


    如此看來,說不定以後自己的權勢不比兄長弱啊!


    還怕兄長抓自己來研究儒學嗎?


    故而他還頗為的欣喜。


    結果沒想到......竟然是因為自己考得太差了!


    這讓胡亥人都麻了。


    而且緊接著他又想到。


    自己豈不是要和兄長一起留在鹹陽了!??


    胡亥一時間。


    隻覺得前途渺茫。


    日後在宮裏怕是沒有好日子過了。


    然而......


    當他知道長兄扶蘇要被父皇安排前往西域那種鬼地方西征的時候!


    胡亥忽然感覺。


    前途那是一片光明啊!


    不被分封就不被分封唄!


    分封有啥好的?


    分封出去的那些地方。


    哪裏有鹹陽繁華啊!


    自己留在鹹陽。


    可以日日享用美食。


    雖然自己考得差。


    但是,父皇果然還是愛自己的啊!


    讓自己留在鹹陽享福。


    而且還把這個讓人害怕的兄長送去西域那個鬼地方去了。


    胡亥,此刻隻覺得。


    天晴了,雨停了。


    自己的未來又行了!


    故而胡亥看著扶蘇離去的背影,那是忍不住的傻笑起來。


    隻希望長兄最好明天就離開鹹陽!


    大家再也不見!


    ——


    淳於越府上。


    扶蘇在得知父親對自己的安排之後。


    喜憂參半的來到了自家敬愛的老師住處。


    “老師弟子的成績並沒能達到您的預期,沒能盡到弟子的職責。”


    “還有幼弟也讓老師您失望了。”


    “扶蘇願意代替幼弟受罰。”


    見到自家老師,扶蘇當即開口請罪道。


    他不是開玩笑。


    他這是認真的。


    雖然扶蘇高興於榮祿的進步。


    但是在老師淳於越這裏。


    扶蘇仍然認為是自己失職了,沒能做到弟子該做的。


    沒能達到老師一開始的預期。


    所以,肯定是他的不對。


    特別是幼弟成績。


    太過糟糕以至於父皇竟然都沒有公布其成績!


    可想而知,幼弟考得是得有多差。


    同時,這也使得扶蘇心裏更加的難過。


    心中對於老師淳於越,那是相當的愧疚。


    淳於越聽到扶蘇的話語後。


    則是暗自歎了一口氣:


    哎......


    扶蘇這孩子,真是太好了。


    他絕對是一個好弟子......


    老夫所有弟子裏,最好的一個。


    但是......也許真的該如陛下所說的那般。


    讓他去戰場上曆練一番。


    ——


    隨後,淳於越搖了搖頭:


    “公子無需如此,錯不在你,公子你做的已經夠好了。”


    “公子榮祿的分數,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你已經達成為師的預期了。”


    扶蘇卻並不這麽認為:


    “就算是這樣,幼弟他終究是讓老師您失望了。”


    “甚至在眾人麵前丟了顏麵,辱沒了您當世大儒的名聲。”


    “想來定會有人以此來詆毀您!”


    淳於越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有嗎?


    說起來......老夫成功讓兩位弟子都留在鹹陽。


    似乎在鹹陽城裏,已經名聲大噪了吧!


    而且,對於胡亥的水平。


    淳於越還是早有預料的。


    倒是真沒覺得有啥丟人的。


    自己才教了他一個月,又能教個啥出來呢?


    大家隻會覺得是......那趙高沒教導好罷了。


    和老夫有什麽關係?


    ......淳於越沒有意識到,他現在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當然淳於越想歸想,明麵上還是一副淡然處之的表情:


    “無妨。”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流言蜚語,對老夫而言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


    扶蘇聽後,心中瞬間是生出一股敬意。


    老師不愧是當世大儒。


    心胸寬廣無人能及!


    不過扶蘇依然是一副請罪的模樣。


    淳於越隻得故作皺眉:


    “為師既然已經說了錯不在公子。”


    “公子為何還要如此?”


    “公子莫非沒有把老夫當作師長嗎?”


    扶蘇當即搖了搖頭變回了平常穩重的模樣。


    淳於越暗自歎了口氣:


    這個傻徒弟,還是隻吃老夫這一套。


    看來確實需要曆練曆練啊!


    雖然心中有萬般不舍。


    但是淳於越還是沒有表露出來分毫。


    甚至連提都沒提扶蘇西征之事。


    然而。


    淳於越不說。


    不代表扶蘇就不會講了。


    他今日來,除了請罪。


    便是來和老師講這西征之事的。


    “老師,父皇對弟子的安排想必您也知曉了。”


    “父命不可違。”


    “扶蘇日後,將難以再常伴恩師左右。”


    “還請老師原諒。”


    話語間既有著傷感,又有著堅定。


    淳於越則是歎了一口氣:


    “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公子你不必如此。”


    扶蘇點了點頭,他知道老師是不想讓自己說太多這種話。


    “扶蘇知曉父皇此舉,是為了給扶蘇一個機會。”


    “是給扶蘇證明自身所學的機會。”


    “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儒學、為了老師。”


    “扶蘇都不會再讓你們失望的。”


    淳於越聽後則是有些默然。


    “除此之外,弟子還有一事拜托老師。”


    “幼弟雖然頑劣,但是心性不壞。”


    “看似厭煩和扶蘇研習儒學,但是依然對扶蘇敬重有加。”


    “在這儒學一道上,天賦也是頗高。”


    “甚至時常與扶蘇辯論一番。”


    “讓扶蘇亦有不小收獲。”


    “還望老師日後,嚴加管教。”


    “未嚐不是一傑出的儒生。”


    “成為一名真正的君子。”


    ——


    1君子遠庖廚:


    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如今經常被誤解。


    比如有人時常以這句話來說強調男人不能做飯下廚。


    畢竟“君子遠庖廚”嘛!


    故而寫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準備略作解釋一番。


    其實這句話的本意是孟子認為:


    君子對於禽獸。


    在看到它們活著的時候活蹦歡跳的樣子。


    就不忍心看見它們死去。


    在聽到它們死亡前的悲鳴。


    就不忍心再吃它們的肉。


    因此,君子應該將廚房安排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


    以此,來保持自己的仁心和同情心。?


    ——


    當然。


    有些人知曉了這句話的原意之後。


    仍然認為這是一種虛偽的表現。


    聽不到就不殺了嗎?


    看不到就不吃了嗎?


    這豈不是一種偽君子?


    實則不然。


    這句話是孟子勸誡齊宣王之時所說的。


    這個君子實際上是以君王的角度出發的。


    如果君子,時常居住在廚房旁邊。


    見慣了殺生,聽慣了禽獸的悲鳴。


    那麽隻會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君王變得麻木不仁,不再對禽獸有任何的同情。


    一種是變成聖母,不忍心看到殺生。


    這兩種情況都是危險的。


    這裏的禽獸,代指的其實是百姓。


    君王見慣了生死,便會不在意百姓的生死。


    徹底失去了對百姓的同理心。


    君王若是過於仁慈,便會不忍心再讓廚子殺生。


    廚子若是不殺生,廚子又該如何生活呢?


    就像某國曾經為了保護可愛的小動物,然後大規模獵殺狼群。


    結果導致小動物泛濫,草原生態體係徹底崩潰。


    又或是說對於那些該死的罪大惡極的人,隻因為見不得他們死就不處死他們了嗎?


    所以,孟子強調的其實是保持同理心。


    人不能太聖母,也不能太麻木不仁。


    需得結合上下文來看,不宜斷章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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