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染與薄野聽到傅修珩的話,皆是一怔,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皆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驚訝與凝重。


    這警局裏人來人往,嘈雜的環境實在不適合探討如此沉重且私密的話題。


    林清染輕蹙著眉頭,思索片刻後,率先打破沉默。


    “這裏人多口雜,我們還是換個安靜的地方再細聊吧。”


    傅修珩像是失了魂一般,隻是機械地點了點頭,臉上落寞的神色仿佛被一層濃霧籠罩著,怎麽也驅散不開。


    三人一路無言,朝著林清染二人下榻的酒店走去。


    傅修珩低垂著頭,腳步拖遝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


    他的腦海中猶如放電影般,不斷地回閃著醫生告知病情時嚴肅的麵容和令人絕望的話語,心中被對未知的恐懼和深深的不安填滿。


    尤其是,現在突然就要直麵這個他最不想麵對的問題了。


    他的雙手在身側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他努力地想要將這顫抖隱藏,緊緊地攥成拳頭,可那難以控製的抖動還是透過指縫泄露了出來。


    踏入酒店房間,傅修珩徑直站在客廳中央,仿若一尊雕像,一動不動。


    他的眼神空洞而遊離,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卻渾然不覺。


    心裏像是有一團亂麻,千頭萬緒,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薄野看著傅修珩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的不耐煩如潮水般湧了上來,他皺著眉頭,提高了音量說道。


    “我說傅修珩,你好歹也是個大老爺們,能不能別這麽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有病就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你這樣遮遮掩掩的,到底要拖到什麽時候?難道你想一直這麽病下去?”


    林清染聽到薄野的話,心猛地一揪,急忙用眼神向他示意噤聲。


    她走到薄野身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薄野,你先別著急,這種時候更要冷靜。”


    她的目光中滿是擔憂。


    她太了解傅修珩現在的狀態了,內心的脆弱就像一層薄冰,稍有刺激就可能支離破碎。


    薄野收到林清染的暗示,微微一愣,腦海中瞬間閃過一絲懊悔。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焦躁,緩緩開口,聲音也柔和了許多。


    “傅修珩,剛剛是我太急了,你別往心裏去。我這急性子一上來就口不擇言,你多擔待。但咱現在必須得麵對現實,一味地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隻有把病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我們大家才能一起幫你分析,一起想辦法戰勝病魔啊。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身邊還有我們呢。”


    傅修珩像是被薄野的話觸動了,他微微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林清染和薄野。


    當看到他們眼中那真切的關切時,他的心中泛起一絲久違的暖意,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


    然而,那心底的慌亂卻如影隨形,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半晌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我……我不知該從何說起。”


    林清染看著傅修珩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明白他正陷入極度的掙紮,難以直麵自己的真實情況。


    她輕歎了口氣,聲音溫柔且耐心地徐徐引導。


    “修珩,你先別慌,就從第一次發現自己不對勁的時候說起吧,慢慢講。”


    傅修珩的身體微微一震,像是被觸動了心底最深處的傷痛。


    他的眼神中滿是痛苦與迷茫,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幹澀。


    “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精神狀態很不正常,是在清染你……離開一年之後。”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之中。


    “那天,星澤像往常一樣,哭著鬧著管我要媽媽。平日裏,我雖也被這孩子的哭鬧弄得心煩意亂,但多少還能維持住一點耐心。可不知為何,那一刻,一股無名火在心底陡然躥升。”


    傅修珩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失控的瞬間。


    “我當時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情緒像是脫韁的野馬,完全不受控製。我衝著星澤大聲嗬斥,聲音大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星澤被我嚇住了,可他也很委屈。”傅修珩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與自責,嘴唇微微顫抖著。


    他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星澤哭著指責我,說是因為我,才讓他媽媽離開了這個家。那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地刺進我的心裏。那一刻,我隻感覺心中有什麽東西徹底崩塌了。”


    傅修珩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的眼神變得空洞而瘋狂。


    “我像是失去了理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記得自己在屋子裏瘋狂地打砸,東西被摔得粉碎的聲音在耳邊不斷回響。”


    他的雙手在空中揮舞著,仿佛還在重複著當時的動作。


    “等我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屋子裏已經一片狼藉。星澤瑟縮在角落裏,身體抖得像一片落葉,放聲大哭。”


    傅修珩的臉上滿是懊悔,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緩緩蹲下身子,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痛苦地自責道。


    “我怎麽能那樣對星澤,我是個多麽失敗的父親啊……”


    林清染目睹傅修珩深陷痛苦自責的泥沼,心中滿是不忍。她迅速來到傅修珩身旁,伸出手,輕柔地搭在他的肩頭,微微用力按了按,仿佛想借此將力量傳遞給他。


    聲音輕緩且溫柔,“修珩,你千萬別這樣折磨自己。這一切的根源乃是疾病作祟,並非你之過錯,更不能以此判定你是失敗的父親。”


    薄野在一旁靜靜佇立,臉上雖仍殘留著一絲不甘願的神色,可看到傅修珩這般痛苦模樣,還是動了動嘴唇,開口說道。


    “沒錯,這世上哪有人天生就精通為人父之道。你當時的失控,全然非你所能掌控,又不是蓄意衝星澤發火,你隻是被病魔暫時操控了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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