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犯糊塗了吧!偌大一個禪院家,這些數不盡的家產,怎麽能夠如此隨意交給一個外姓之人管理。”


    禪院甚壹在那邊遠遠地大聲喊起來,但那粗壯的身體卻一點一點往武裝隊員身後挪著,小心翼翼的動靜無端生出一股滑稽感。


    禪院扇陰沉著臉,梗著脖子站在原地,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隻是吐出一句:“直毘人!我們不可能答應。”


    話是這麽說,但他們也沒敢往前湊近一步。


    那個笑眯眯看著他們的白發男人壓迫感太重了,盡管他隻是一手捏著手機,一手揣在兜裏,仿佛事不關己似的站在那裏。


    但他給禪院扇的感覺就是——隻要他敢往前一步,不出半息他就會死在這裏。


    這邊禪院家的人沒一個敢動,另一邊小朋友紮堆的位置卻是毫無影響地在嘰嘰喳喳討論著。


    “伏黑伏黑,我有一計!當上家主後揮霍無度,敗光家財,原地解散,如何?我是不是天才?”釘崎在用隨身攜帶的小濕巾幫真希擦拭胳膊上的血跡時,如是說道。


    虎杖摸了摸下巴,眼睛忽然發亮:“或者也可以做點好事?全都投資高專也行!高專的自動飲料販售機不是太少了嗎?感覺可以多裝幾台!”


    惠:“……想法很好,可惜這個家主,我並沒有任何要當的想法,所以理論不成立,實踐不執行。”


    “害↘,不當就不當唄,反正咱也沒人稀罕哈。”虎杖隻是愣了一下,很快又無所謂地眯著眼睛笑起來。


    釘崎佯裝傷心地捧住了心口:“可惡同期一句話打碎我以後免費白嫖的美夢!我還想著你變成巨佬每個月請我掃蕩一下商場呢嗚嗚嗚……”


    惠頭上落下幾條無語的黑線,暫時先沒理她,而是轉頭正色地衝直毘人說:“我不當這個禪院家主,誰想當你就給誰當吧。”


    他瞥了那邊急得冒火的兩個老家夥一眼:“有些人還是很樂意當的。”


    直毘人“哈”了一聲,晃了晃腦袋,卻並沒有看自己的兩個親兄弟,而是慢慢把眼神從伏黑惠身上挪開,放到了真希身上。


    “禪院真希,”他忽然開口喊了一聲,“你上次離開家族前跟我說,等到你回來那一天,你會從我手上奪得家主之位……我當時的回答,你還記得吧?”


    真希頓了頓身子,隨後把被釘崎抓在手裏的胳膊輕輕抽了回來,聲音很淡地回答:“記得又怎樣?不記得又怎樣?”


    直毘人皺著眉頭說:“我當時說你要經曆相應的考驗,現在你的考驗已經通過了,隻要你想,你現在就可以……”


    他的話擲地有聲,隻是真希恍若未聞。


    她動作很慢地從兜裏掏出那副已經損壞非常嚴重的眼鏡,用指腹擦拭著鏡片上沾染的血汙,隨後很認真地將其掛在鼻梁上。


    扶好眼鏡的手順著腦後抓過去,一把將披散下來的髒兮兮的頭發捋起來,抓握成一束。


    真希伸出另一隻手在釘崎麵前晃了晃,釘崎愣了一下,心領神會地從女孩子什麽都有的小包包裏掏出一個橡皮圈放到她手心中。


    她用橡皮圈將頭發束成以往的高馬尾,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虎杖眉頭一皺,剛動彈了一下腳尖,他身邊的五條悟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回頭看向自己的老師,老師衝他輕笑著搖了搖頭。


    一圈又一圈的人,無聲地看著真希走到了直毘人麵前。


    “老頭子,知道我這次回來是幹嘛的嗎?……”


    “找我妹妹,順便帶著她一起——徹底脫離禪院家!”


    “你以為你這家主之位,在我眼裏比路邊撿到五塊錢高貴到哪裏去嗎……抱歉,我不屑撿!”


    真希麵無表情地冷嗤一聲,右手背到身後,猛地一招手。


    惠很配合地就從腳下的陰影裏拔出一柄陌刀,往她的位置一丟,被她看也不看一眼地精準握住長柄。


    真希接過陌刀後掄動臂彎,將陌刀揮舞出了一陣陣勁風,最後將刀尖直直指向了直毘人麵門,眉眼冷淡。


    “很抱歉地告訴你,老頭子——從現在開始,我,真希,還有真依,再也不是禪院家族的人。”


    “我們隻為自己而活。”


    “另外,”真希話鋒一轉,手中的陌刀也跟著轉了個方向,定在了遠處不可置信的禪院扇身上,“記住了,下次我再回來,我會把你的腦袋砍下來喂狗,禪院扇。”


    禪院扇怒從心起,雙眼死死地瞪著她,眼珠裏都是爆出來的紅血絲。


    “那我到時定會將你剖腹割腸,沒用的廢物!你,和真依,全都是!”


    真希半斂著眉眼,將外泄的殺氣全都收攏了回去,卻格外顯得那雙眸子冷得駭人。


    直毘人沒有對此發表什麽意見,隻是說:“真依也許並不會同意……”


    “我巴不得……”一道有些虛弱的女聲從惠身邊傳開。


    真希猛地回頭,眼眸裏的色彩終於柔和了一些:“真依……醒了就好。”


    真依醒來之後,惠就收回了扶著她的手,她低聲對惠說了句“謝謝”,便抱著雙臂往真希身邊走去。


    她比起真希那亂糟糟的模樣好上很多,衣服幾乎都還是幹淨的,隻有一些灰印——因為在那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打鬥裏,她隻是耗盡了咒力,透支了身體,暈過去了而已。


    估計……在她暈倒之後,真希一直在護著她……


    真依使勁咬了咬唇瓣,皺著鼻子,腳下速度加快了些,很快就站到了真希身邊。


    剛一停下,她便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


    “我,禪……真依,脫離禪院家族!”


    說著,真依眼前忽然開始回放起從小到大在這個家族裏的一點一滴。


    可笑的、荒唐的、毫無希望的……


    被當成下人使喚,端茶倒水,毫無尊嚴可言……


    被同齡人肆意欺淩,而父母從未向自己看過一眼……


    被按進泥土裏嘲笑,卻從不敢抬頭忤逆發出笑聲的人……


    自卑、怯懦、膽怯……


    害怕疲憊、害怕疼痛、害怕受罰、更害怕——改變,害怕成長……


    從小她的母親就在告訴她,一個沒用的女人,就要守好本分,規規矩矩,她也是這麽做的。


    所以她不敢恨始作俑者,隻敢去恨明明和她一樣,卻妄想要展翅高飛的真希,恨她為什麽不願意和她一起跌入泥沼。


    此時此刻,那些閃回似的記憶在她眼前一片一片燒成飛灰,灼得她雙目滾燙,模糊出了重影。


    她垂下腦袋,幾乎是拚盡全力,嘶啞地把這句深藏在心底幾年的話吼了出來。


    或許從真希離開禪院家那天開始,她就曾這樣夢想過吧……


    隻是沒有勇氣的人,會掛著虛偽的假笑,去諷刺那些真正有勇氣往前走的人。


    而現在……真依再也不想做這種人了——她也要走出去,徹徹底底!


    真依眼眶控製不住地酸熱,一滴一滴淚水氤氳出來,最後盛滿了她的眼眶。


    視線模糊中,她似乎看見了自己眼前出現了一隻手。


    不知為何,周圍的景象都漸漸迷蒙,從廂房的庭院外轉換到了禪院家的一座木橋上。


    她發現自己變小了,而身邊赫然是孩童時期的真希。


    橋的中間站著一隻長著五六隻手足的咒靈。


    她瞥見那咒靈的時候,害怕地拉住了真希的手,指著那邊說:“啊!姐姐,快看那邊……那裏有東西,好可怕!”


    真希往那邊看了一眼:“哪裏有東西?那裏什麽也沒有。”


    真依都快哭了:“真的有!七八個腳,九十隻手……姐姐,你別放手,我害怕。”


    真希無奈歎氣,拉著她往前跑。


    “好啦,我拉著你,我們一起走,上課要遲到了。”


    “嗯……一定、一定不要放手哦……”


    “好,一定。”


    …………


    真依猛地伸出手去,抓住了真希放到她眼前的手掌,牢牢握緊,掌心對著掌心。


    “這次,姐姐帶你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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