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瑚聞言,眼睛一瞪,拍著桌子就想站起身,在挪動身子時卻發現一件讓它驚駭的事情。


    在神宿說完那句嘲諷的話後,它全身都動彈不得,宛若被徹底封鎖隔絕出這個世界了一般。


    一個服務員路過他們這一桌附近,滿臉輕鬆地說著:“哎~!好像忽然不熱了,涼爽起來了唉!”


    “店長,你剛剛就是沒開空調吧!”


    店長滿頭黑線地遠遠回應:“我都說我開了!再汙蔑我我就扣工資了!”


    實際上,忽然變得正常的溫度是因為——漏瑚那因情緒激動擴散開的灼熱咒力流,被神宿完完全全壓製回去了。


    在漏瑚的眼中,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四處走動的人類忽然變得十分模糊,拖拽出一些朦朧的殘影,無數殘影交疊在一起,就像是周圍起了無邊的濃霧。


    那青年是唯一真切的存在,端端地站在霧中,俊美的眉眼高高在上地俯瞰著它,深邃寂靜的眸底暗藏著一抹鋒銳至極的淩厲殺機。


    動……動不了……


    好恐怖的咒力量,這種咒力濃度……


    這是咒術師?開什麽玩笑?!


    在漏瑚的感知裏,這人的墨藍色咒力肆無忌憚又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頃刻間衝刷掉它殘存在空氣中的所有咒力殘穢,取而代之占據了整間火鍋店。


    隨後,這浩瀚如海的咒力流裏,隻分出一點點,薄薄的一層覆蓋在它的身上,像是一層無形無質,很是脆弱的膜。


    但就是這層膜,牢牢地封死了漏瑚所有的咒力釋放,也封住了它所有行動權。


    任由漏瑚不斷凝聚力量衝擊,也打不破這一層束縛。


    神宿最後淡淡地略了它一眼,才緩緩轉頭,看向另一張空桌上坐著的另外兩個特級咒靈。


    “我允許你們動了嗎?”


    剛剛站起身的一隻無眼有角、石灰蠟色漆黑紋身、左臂用一塊布緊緊包著的咒靈,和另外一隻飄起半米的紅色小章魚咒靈,在一瞬間被一股無法抗衡的巨力壓回座位上。


    神宿淡淡地斂下沉寂的眸瞳,輕輕動了動指尖,咒力似是受到了號召,如潮水一般波動起來。


    漏瑚瞠得極大的獨眼裏驟然冒出幾十道彰顯恐懼的血絲。


    因為——它感覺那一層原本隻是封鎖著它咒力和行動、沒有表現出攻擊性的墨藍色咒力膜,忽然猛地往內部收縮了起來。


    它拚命調動咒力想護住自己的身軀,卻沒有任何用處。


    那墨藍色的咒力摧枯拉朽一般將它的身體碾了個粉碎,血肉扭曲間滋出滿地的紫色血液。


    也幸好在場的都是普通人類,看不到詛咒,也看不到詛咒的血液,不然這裏就得炸開鍋了……


    不過半秒鍾,火山頭咒靈就隻剩下了一個火山頭,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還滴溜溜滾動兩圈。


    漏瑚的頭滾到神宿腳邊,仿佛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又被彈開,滾到了那個無眼石灰蠟色的人形咒靈腳下。


    特級咒靈的生命力是很頑強的,哪怕隻有一個頭,也不會直接死亡。


    漏瑚甚至還能開口說話,但是它不敢說。


    這如鴻溝一般的實力差距,足以讓它感到如蟒蛇纏繞一般的窒息感。


    半分鍾,僅僅隻用了半分鍾就把我給……術師都是那麽怪物的存在嗎?


    這人就是夏油傑口中的……“五條悟”?


    漏瑚腦子裏不斷思考著,不過在場沒有咒靈或是人會理會它。


    咳咳……看著漏瑚的腦袋躺在腳邊的花禦自然是想理一理的,但是它現在根本動不了。


    章魚頭動了動眼珠子,示意:陀艮我也動不了,不要指望我。


    那邊的神宿走到漏瑚先前與羂索麵對麵坐著的位置上,緩緩坐下。


    哪怕剛才漏瑚身子被碾碎,炸得滿椅子都是咒靈血液,他也沒有在乎。


    因為——這些東西永遠碰不到他。


    那些血液隨著他靠得越來越近,被無形的斥力推動著滾落到地上,最後整張椅子變得一塵不染,煥然一新。


    青年往後一靠,雙腿交疊起來,眼神靜默地看著對麵僵笑著的男人。


    “說吧,來這的目的。”


    殺人也好,鬧事也罷,隨便什麽,都無所謂。


    反正他坐在這裏,所有謀劃皆是無用。


    羂索感覺那股壓著自己的咒力陡然一鬆,緊繃的神經才終於跟著鬆懈下來。


    重獲了行動權……那就不用那麽害怕了。


    先前不僅僅是漏瑚那三隻咒靈,連他也在神宿壓製的範疇裏呢……


    羂索輕輕地笑了一聲,語氣有些調侃:“你變得有點人味了呢……你以前碰見讓你不順心的東西全都是直接殺了的,這會兒竟然還能留下幾條命來。”


    神宿瞥了一眼那邊動彈不得的兩個咒靈,平淡開口:“別誤會,現在不是讓它們死的時候。”


    這些特級咒靈還沒上任務單呢,殺了一點用都沒有,換不了錢,先不殺。


    “至於你……想跟我換命嗎?”


    “如果你認為你能給我帶來足以讓你活命的價值的話。”


    對麵的羂索嘶聲吸氣,沉吟了起來。


    思索半天,他都沒覺得自己活了一千年來積攢的手段、閱曆等等,在這時候能派上什麽用場。


    沒辦法,羂索不清楚神宿的想法那麽簡單啊!


    要是知道能花錢買命,羂索多少就不會如此心焦了。


    但他不知道,他也看不透神宿風平浪靜的麵容底下隱含著什麽想法。


    他撚了撚指尖,還是決定用最可能打動這個人的方法,換一線生機:“目的說不說都沒關係吧,反正你也不會聽……不過我還不想就這麽死在這裏呢……”


    “這樣吧,我用十根‘宿儺的手指’的信息,以及一個人的信息,和你交換,生還的權利,如何?”


    神宿看了看他,沉默地斂下眉眼,看著木桌,沒有開口。


    可羂索知道,這人不直接動手就代表事情有得商量。


    他連忙往下說:“據我所知,有六根手指在咒術高專的‘忌庫’裏,也就相當於在天元手上。”


    “還有一根是在兩個小女孩手上,一個叫‘菜菜子’,一個叫‘美美子’,她們還知道另一根手指的具體位置。”


    “最後兩根與我要說的人相關。”


    羂索笑了起來,暗暗觀察著神宿的臉色:“是裏梅,當初他也跟我簽訂了契約,讓我在千年後將他受肉複活。”


    “他當初在死前曾親手藏好宿儺的全部手指,但是——”


    羂索攤攤手,笑得很是無辜:“他不怎麽會藏東西,而且時間跨度太廣了,宿儺的手指要麽被人找到,要麽被咒靈吞噬,要麽散落在外,他隻找到了其中的兩根。”


    “具體的事情,你們以後肯定會見麵的,我就不多說了。”


    “怎麽樣,這個消息可以讓你留我一命嗎?”


    神宿聽完這些事情,神色依然沒有太大的變動。


    他用指尖點了點桌麵,沉默一會兒後宣布結果:“十二秒鍾。”


    “你們有十二秒鍾的時間逃。”


    “被我追上就會死。”


    青年勾動唇角,露出一個不帶情緒的笑容:“趁我心情好,跑快點吧。”


    他話音未落,身前的羂索瞬間消失,逃遁得飛快。


    在前台坐著的店老板隻覺得有一陣狂風掠過,連忙摁住自己頭上的帽子防止其被吹飛出去。


    “哪個呆子把風扇開那麽大!快點關掉!女客人的裙子都要被你們吹起來了!”


    盡力捂住裙擺的女客人們:……我可以做,但是請你不要說。


    始作俑者的羂索早就沒影了,另一位始作俑者神宿坐在位置上,偏了偏眸子,看向那邊還沒有動靜的兩隻咒靈。


    “不走?想讓我送你們一程嗎?”


    花禦猛地伸手抱起漏瑚的小腦殼,和陀艮一起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神宿重新低下頭,隨手拿過一邊的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溫茶。


    水流咕嘟的聲響持續了兩秒鍾,青年抬起另一隻手,用指尖撫過自己涼薄的唇瓣,遮掩去那一抹愉悅的笑容。


    他心底想著:果然……模仿阿儺的樣子嚇人,是真的很有意思!


    阿儺果然是最好的!


    神宿眯了眯眼睛,將杯子裝滿茶水後,放下了手上的茶壺。


    嗯……小裏梅也在啊……那得趕緊把人從羂索那邊搶回來才行……


    這樣身邊對阿儺好的人就不止他一個了,阿儺肯定會開心的!


    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你好,請問你是否點單,如若你已經點單,可以麻煩你出示一下單號嗎?我去後廚為你催單。”


    他抬起頭看過去,隻見是一個拿著記事本的服務員。


    他掃過一眼,便轉回眸子看著那杯茶水,聲音不帶起伏:“沒有,我不是來用餐的,很快我就會離開。”


    服務員訕訕地撓了撓頭:“這樣啊……是因為剛才與你一起的同伴走了嗎?話說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我都沒有看見哎……”


    她低聲嘟囔幾句,又抬高音量:“那客人你請自便,我去下一桌了……”


    “如果改變主意可以隨時cue我啊!”


    她往一旁走去,繼續帶著笑意地重複一遍剛剛的問話:“你好,請問你……”


    神宿閉了閉眼睛,確定那火山頭咒靈留下的咒力殘穢都被他徹底磨滅後,才開始在心底倒數起來。


    “八——七——六……”


    “三——二——一……”


    時間到了。


    神宿曲指輕彈了一下那杯溫茶,將一絲反轉術式的正的能量混入了那圈緩緩震蕩開來的水紋中。


    在水紋碰到杯壁前,他站起身,抬步往火鍋店外走。


    店長看見他要走了,笑著說了一句:“客人,歡迎下次光臨。”


    雖然這位客人,以及他的同伴都沒有點單,隻是一個來坐了一個多小時,一個來坐了個幾分鍾,但店家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神宿平靜頷首,在玻璃門滑開時,走了出去。


    他徹底離開後,那點被他埋下的正的能量才猛地擴散開來,緩緩融入了在場每一個人類的身體裏,消除了這些人長時間待在高濃度咒力環境裏留下的負麵影響。


    當然,普通的人類感覺不到什麽異常,更察覺不出來這是反轉術式,隻感覺渾身一陣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神宿也不在乎結果,他隻是做了他該做的事而已。


    他在門口停了兩秒鍾,踱步走入陰影下,才將插在兜裏的手放了出來,緩緩結印。


    沒有任何人發現,一個高挑的人影忽然就消失在夜色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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