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笑了幾聲,就收斂了笑意,平淡地喊了一聲那邊使勁縮小著存在感的釘崎和惠。


    兩人渾身一顫,尤其是釘崎,差點抖成篩子。


    她正趁著虎杖沒有動筷子,在埋頭猛吃猛吃呢,這會兒被直呼大名,隻能停下手上往嘴裏塞肉的動作,含糊嘟囔:“怎麽了?”


    五條悟輕哼一下:“當然是說明我的計劃啦~!在我的絕密計劃裏,你可是首要的一步,最重要的開始呢~!你可要認真聽哦~!”


    釘崎一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隨後差點被半咽不咽的肉片噎個半死。


    她連忙抬起手拍了拍胸脯,咳嗽了兩聲,氣息不穩地問:“什麽……你說什麽?!”


    五條悟“噓~”了一聲:“你別說話,你先讓我說。”


    人壞,貓好,人要讓著貓~


    釘崎:……好好好,人要禮讓小動物,你先說。


    五條悟長籲一口氣,開始正式說起自己將神宿君忽悠回來的計劃。


    “釘崎,你這樣……(嗶——〔消聲〕),再那樣……(嗶——〔消聲〕),最後這樣那樣,就好了。”


    釘崎頭上落下幾道黑線,苦著臉嘀咕:“不是,這麽難且複雜的任務,你們竟然舍得派給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


    而且……


    她滿是狐疑地質問:“這樣真的有用嗎?”


    五條悟歎息,揉了揉自己的腦瓜子:“不試一試,哪裏知道是有用還是沒用呢~?”


    “總要邁出第一步,再去想之後的事吧。”


    釘崎若有所思地頷首,算是應下了。


    隨後,五條悟的臉轉向一旁吃得很開心,摸魚也摸得很開心的惠身上:“咩~咕~咪~醬~!”


    惠手上筷子一頓,夾著的肉片啪嘰一下掉到桌麵上。


    海膽頭少年死死地盯著那片沒到自己嘴裏的肉,緩緩抬起頭冷睨了人一眼:“再這麽喊我名字,我就把這片肉放你碗裏。”


    悟貓貓嫌惡撇嘴,囁嚅道:“咦~!不講衛生。”


    惠:那你還在別人吃飯的時候發擾人清靜的語音?!不講素質!


    頂著惠一副很想創死他,卻拿他沒有任何辦法的憤憤眼神殺,悟貓貓毫無停頓地進入正題。


    “惠醬,你如此……(嗶——〔消聲〕),再這般……(嗶——〔消聲〕),最後如此這般,就行了。”


    惠臉色難看:“為什麽要我來做這種事情啊?!”


    五條悟似乎比他還疑惑,他為什麽不知道自己被安排這個任務的原因。


    “啊(↗↗→↘)~?原來你不知道的嘛……我還以為你一直都知道的呢。”


    五條悟勾著嘴角笑,聲音忽然變得柔和:“因為你是我們這些人裏邊,看上去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啊!我也最相信你了呢~!”


    惠一下子愣住了,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難堪的羞赧:“亂說什麽鬼話呢……”


    “不是鬼話哦~!”


    五條悟嘻嘻一笑,一改方才柔和似水的語氣,回歸平時的貓貓款惡劣而不自知的吐槽。


    “你看~!你長得那麽好看,年紀又小,性格沉穩,話不多,最關鍵是——實力還很弱,怎麽不讓人信任呢~?”


    惠:……我給你重新組織一次語言的機會?!


    你停留在剛才那個瞬間能死嘛?!能嘛?!


    在惠發飆前,又是虎杖蹦躂出來,強行壓下了他的怒火。


    虎子十分激動地看著自己的兩位小夥伴都被安排了任務,也湊到五條老師麵前,不斷指著自己:“老師老師,我呢我呢?!”


    都說最後一人會被安排最重的任務,到他這應該也會沒差……叭?


    五條悟把臉轉過來朝著他,抬頭低頭間,似乎隔著眼罩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啊~……我就給你安排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叭!”


    小老虎的眼睛比兩萬瓦大燈泡還要亮上幾分,開口時全是必勝的鬥誌:“老師你說~!我一定會全力做到的!”


    五條悟忽然低頭湊近他,壓著嘴角,嚴肅詢問:“真的會全力做到?”


    虎杖用力點頭:“真的!”


    “真的真的會全力做到?”貓貓聲音逐漸提高。


    “真的真的!”虎虎聲音也逐漸提高。


    “真的真的真的會全力做到?!”貓貓聲音提高到破音邊緣。


    “真的真的真的!”虎虎努力提高聲音,跟不上貓貓的音量,但還是很大聲回應著。


    “那你一邊玩去吧。”貓貓聲音驟然降低,仿佛剛才那興奮激動的聲音隻是一場海市蜃樓的錯覺。


    在場三小隻都沒反應過來五條悟這最後一句風格完全不同的話,虎杖甚至臉上興奮的笑意還沒散去,呆呆地“哈(↗→↘)~”了一聲。


    釘崎最先回神,毫無顧忌地爆笑出聲:“哈哈哈哈!我靠!笑死我啦哈哈哈哈~!虎杖,你一邊玩去吧哈哈哈哈,好一個最重要的事情啊哈哈哈哈~”


    虎杖:……


    就連惠也偏過頭去,肩膀不住地顫抖,端的是一副欲蓋彌彰的憋笑模樣。


    虎杖:……我剛剛才被宿儺破防一次,現在五條老師又讓我破防一次。


    腫麽,最強都喜歡欺負小動物是嗎?都喜歡欺負小老虎是嘛?!


    虎子挪動屁股,坐出一邊,隻給三人留下一個蕭瑟的背影。


    釘崎笑得更大聲了,惠也沒能憋住,嘴裏溢出兩聲壓抑的笑聲。


    片刻之後,包廂裏忽然傳開一點與歡樂氛圍完全不搭邊的聲音。


    釘崎響亮的笑聲一下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掐斷了一樣,消失了。


    三位還坐在飯桌邊上的人安靜下來。


    包廂內頓時隻剩下了從那個背對著他們的粉發少年身上傳來的——細碎的嗚咽聲。


    釘崎和惠麵麵相覷一會兒,無聲地用眼神交流。


    釘崎:蛙趣,真哭了,怎麽辦怎麽辦?!


    惠:不知道……誰弄哭的誰負責去哄!


    兩人紛紛把控訴的眼神投向某隻一臉懵懂的悟貓貓。


    五條悟撅了撅嘴巴,用氣音叨叨了一句:“明明是你們笑人家把人笑哭了,怎麽能隻怪我……”


    兩人眼睛一瞪:“快去快去!”


    五條悟歎氣,認命地挪過去,拍了拍小老虎埋在膝蓋間的腦袋,低聲說道:“別哭了,我剛剛開玩笑的。”


    虎杖沒理自己的壞蛋老師,隻是不停地在膝蓋上蹭著臉頰,似乎是在擦拭淚水。


    五條貓貓頭疼得厲害,根本想不出哄人的法子。


    畢竟——哪有貓貓哄人的,貓貓沒有幸災樂禍都已經很好了!


    在他使勁思索著哄人之法時,虎杖啞著聲音說道:“沒有,不是因為老師的話。”


    “我隻是覺得……我真的好沒用……”


    “我選擇放棄普通人的生活,進入咒術的世界,放棄了以前很多關係很好的朋友、同伴……”


    “我誰都沒有再聯係……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很堅強的……”


    “但是,我沒有……我一點也不堅強。”


    少年蜷縮了一下身子,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腿,成滴成滴的淚水從眼眶流轉而出,打濕了他的褲子。


    有一些還來不及被布料吸收,就閃著光芒滑落下來,滴在榻榻米上,暈染開一片片傷感的陰影。


    “所以——我不想我成為咒術師以後交的朋友,認識的同伴,不管是五條老師,還是惠,還是釘崎,還有神宿前輩……”


    “以這種荒謬的方式離我而去,不限於死亡,亦或是其他什麽的……我都無法接受。”


    “我隻希望我的朋友、同伴能待在我身邊,大家一起,永遠開開心心的……僅此而已。”


    五條悟抿了抿唇,揉著人腦袋的手垂了下來,轉而拍了拍人的肩膀,語氣似是有著輕鬆的柔和,又糅雜著承諾的鄭重。


    “我明白了,包在我身上。”


    虎杖側出半邊臉,用紅紅的眼睛看他。


    他笑了一下,又說:“也不單單是包在我身上啦~!”


    兩個人影不知何時挪過來,一左一右地坐在五條悟身邊。


    惠一臉平靜,隻有眼睛裏閃動過幾縷異樣的色彩,暴露出一些他心底並不平靜的思緒。


    釘崎倒是什麽都寫在臉上,她似乎又恢複了最初見麵時,那副颯姐瀟灑英氣的模樣,眉宇間都帶著自信的純禦氣場。


    她高揚著眉頭,垂著眸子看著哭得眼紅紅的虎杖,腦子裏閃過無數吐槽人的話,卻一句都沒有說出口。


    五條悟笑著伸展開一隻手臂,環住惠的肩膀,另一隻手臂曲著,大大的手掌虛虛按著釘崎的腦袋。


    三人一齊,輕輕說出那句:“包在我們身上。”


    虎杖驟然抬起頭,眼眸顫動間,最後的一點水霧凝成水珠劃過臉頰。


    少年下意識露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猛地點頭,“嗯”了一聲。


    呼~!哄好了!都說了我悟貓貓擅長哄老虎了咯~!


    五條悟暗暗鬆一口氣,說起對虎杖的安排:“其實,你一開始不用出現,待在阿惠醬的房間裏等我信號就好了,等我信號一發出,你就帶著這次最關鍵的人出場。”


    虎杖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在短暫的時間內恢複了鬥誌滿滿的樣子:“最關鍵的人?是誰啊?”


    五條悟笑著說出一個讓三個人都有些震驚的答案:“是宿儺哦~!”


    虎杖耷拉了臉色:“老師~!不要再逗我玩了,宿儺他就是騙走神宿前輩的大壞蛋啊!怎麽想關鍵也不在他身上吧……”


    五條悟搖搖指尖:“nonono~!正是因為宿儺說什麽話神宿君都會相信,所以要讓神宿君重新接受當我們‘同伴’這個設定,也是要宿儺本人同意才行哦~!”


    他嬉笑著調侃一句:“你說……我說的對嗎?宿儺大人~?”


    三小隻:……?


    片刻之後,虎杖臉上忽然冒出一張嘴,張合間就是宿儺那華麗蠱啞的環繞立體低音炮:“什麽嘛……原來你們知道啊,我還以為你們都不知道呢。”


    他說話很慢很緩,像是在逗趣,又像是無趣,就這麽緩緩流過人的耳畔,聲音明明很獨特很有辨識度,卻總不能讓人完全把心神沉浸在他所說話語的內容上。


    五條悟依然在笑:“你應該都聽見了吧,我們的計劃。不知道詛咒之王對這計劃有什麽看法呢?”


    宿儺毫無遲疑地批判:“無聊至極……你們在做無用功罷了。”


    兩人交談的時候,三小隻都不敢開口插進對話裏。


    這會兒知道他們嘰裏咕嚕了那麽久的計劃完完全全都被敵人聽了去,紛紛是震撼且崩潰的。


    五條悟聽見宿儺極低的評價,隻是哼哼兩聲:“哎呀~!都是千年老處……狐狸了,就不要裝了啦~!你明明也很想看,很想確認不是嘛~?”


    “相信我,到時候你一定會同意把神宿君放回來的哦~!”


    宿儺低啞而不屑地嗤聲,冷冷吐出一句“不可能”後,縮了回去。


    虎杖像是解開了封印,在宿儺不再發言後,連忙接過發言權:“計劃都被宿儺聽走了,接下來怎麽辦?!”


    釘崎和惠也有著同樣的疑問,紛紛看向五條老師。


    五條悟聳聳肩:“就按照原計劃行事就好了,就是故意讓他知道的啊!這也是計劃中的一環哦~!”


    三小隻這會兒還不懂這步棋到底怎麽走,隻能按著他們五條老師的思路來。


    現在,就差一個與神宿前輩見麵的機會了……


    “大家都吃飽了吧?那我們回學校咯~!”五條悟拍拍手掌,吸引起三小隻的注意。


    三小隻紛紛點頭,隨後跟在五條悟身後當起小尾巴,在五條雲月帶著服務員的恭送下走出火鍋店。


    這一餐飯磨磨唧唧吃了許久,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當然,天色是黑了,市中心這些商業街依然亮如白晝。


    甚至出來逛街的人更多了。


    幾人好不容易擠上一趟開往市郊的夜班車,結果半路釘崎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哇靠!我的行李還在原宿那的臨時櫃裏鎖著呢!……oi!別擠老娘!”


    虎杖身體素質強大,雖然車上很擠,但是站得很穩,聞言他整個人呆住:“啊?那我們要不要回去拿?你急不急?不急的話……”


    惠翻了個白眼,被擠得喘不過氣來也強行開了個口:“五條老師去拿了……他說會順便去辦點東西。”


    釘崎鬆了一口氣,囁嚅一句:“幸好幸好……我的化妝品還在裏麵呢,可不能不見了!很貴的呢~!在外麵櫃子放一晚上多不安全……”


    夜班車緩緩行駛著,三小隻也在緩緩往市郊的東京校趕回去。


    而此時,他們等待的那位主人公,神宿前輩。


    黑發異瞳的青年一直一直站在下午與幾人分開的那個街口。


    他靠著牆,手上握著純白色的手機,摁亮屏幕看著上麵的壁紙照片,等它自動熄屏後又再次摁亮。


    不斷重複……


    他似一尊了無生機的石俑,若不是身上還有著色彩,指定能嚇著來往的人。


    不過——這條街沒有來往的人。


    青年站在這裏,從下午的陽焰灼日,到黃昏的夕霞漫天,再到晚上的星寂黯淡,沒有一個人來過,走過,路過。


    一直陪著他的,除了手上這部沒有生命的手機,還有——兜裏另一部屬於阿儺的手機。


    嗯……還有那隻胖胖的,醜萌醜萌的橘貓。


    橘貓一開始還很謹慎,迂回徘徊著不敢靠近他,到後麵實在是因為他近乎小半天沒挪動過一下,徹底放下了警惕。


    神宿似乎在看著腳下肆意玩耍的橘貓,又似乎沒看。


    忽然,從不遠處傳來另一隻貓的叫聲,徘徊在他腳下的胖橘猛地抬起頭,看向黑暗裏。


    另一隻同樣醜萌醜萌的胖橘幾秒鍾後從黑暗裏跑出來,來到它身邊蹭了蹭它。


    兩隻貓頭抵著頭,身子摩擦著身子,互相舔著毛發,最後一齊離去。


    原來——它也有伴啊……


    神宿斂了一下眉眼,手上的手機又熄屏了。


    他指尖輕動,摁了兩下,沒有任何反應。


    沒電了嘛……


    他閉了閉眼睛,將手機揣進兜裏,指尖摩挲了一下另一部手機。


    他沒舍得把它也拿出來。


    青年雙手插在兜裏,抬頭仰望著天上蒼白的弦月。


    月光無論是在哪個時代,看上去都是如此蒼涼又寂寞的啊……


    青年眯著眸子,放空了本就空蕩的思緒。


    在想什麽——要想什麽——


    什麽也沒想——什麽也不用想——


    算了……回去吧。


    神宿邁開步子,慢慢融進夜色裏,身形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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