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想站起來,下一刻卻被宿儺用極大的力道又摁了回去。


    青年的神情愣怔,抬起頭看著宿儺臉上難看至極的表情,低低問了一句:“怎麽了?我還有任務沒做完呢……”


    宿儺此刻隻覺心頭有一股邪火在到處亂竄,很生氣,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


    或者說……不知道該拿這個惹自己生氣的源頭怎麽辦。


    火燒火燎的讓他都沒辦法靜下心好好思考,又急又煩。


    總而言之,他不想讓神宿現在這副空茫茫的樣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宿儺絞盡腦汁去想哄人能用的話語,到最後隻能把人的腦袋往懷裏一摁,聲音故意柔下來,藏著一股別扭勁。


    “跟那些人待在一起,很難受?”


    神宿遲疑了片刻,才搖了搖頭,悶在懷裏的聲音在宿儺聽來莫名像軟和的撒嬌:“沒有,我跟他們也沒認識多久,不會難受。”


    宿儺感受著青年光滑的額尖抵在心口上來回輕蹭,隻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被蹭熱蹭化了。


    他的手覆上青年的後頸,輕輕摩挲兩下,沉聲說道:“不準跟我說謊……我看得出來。”


    “覺得難受就不跟他們玩,不要他們了。”


    你的身邊隻有我就好,其他的人都是浮雲。


    宿儺暗戳戳地想著,嘴上啞著聲調誘哄:“離他們遠一點,就不會難受了,我看見你和他們靠那麽近,也會不開心的……”


    神宿安靜了一會兒,才迷茫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不要他們了……?那他們也不會要我了……”


    在神宿純淨無汙染的認知裏,與非宿儺的他人建立的任何關係都是平等的。


    他不付出,也就不會得到,當然,他不得到,也不會付出。


    他把這些與人之間的聯係分成了十個不同的等級。


    與宿儺直接或間接相關的事物,按照先後程度牢牢占據著第一到第八階級。


    第九第十階級才是對他好的其他人。


    所以聽見宿儺說自己“也會不開心”後,神宿將心頭那點奇怪的“舍不得”壓了下去,不再去思考那到底是為什麽。


    雖然這樣有些治標不治本,但無疑地是——他在慢慢找回待在宿儺身邊時的好心情。


    神宿眯著眼眸笑了笑,忽然伸出臂膀,也回抱住了宿儺的腰腹。


    這樣就很好了,他可不能在阿儺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


    身邊有阿儺一個人,就夠了……


    神宿忽然低低地笑出聲,問出一句似是玩笑的話:“那我一直要阿儺的話,阿儺也會一直要我嗎?”


    宿儺壓了壓嘴角莫名的笑意,輕咳兩聲故作煩躁地駁斥他:“你在向我討要承諾?我可從來不對任何人承諾任何事。”


    神宿聞言,緩緩“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暗暗期待著神宿問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的宿儺:……?


    你就不能多問幾遍嘛……本大爺的承諾是那麽容易給出去的嗎?!


    哪怕是你,也要……最起碼要兩次吧……


    宿儺四隻眸子直直瞪著青年柔順的發頂,像是能把這個地方瞪出一朵花來。


    片刻之後,他先放棄了,並如是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的“傻白甜”是這樣的。


    “嗯,一直要你。”


    神宿聞言,一點一點靜默無聲地抬起頭,用那雙異色的眼眸緊緊盯著他。


    裏麵有著傾軋如潮汐流水一般的微光,絢爛得點亮了那向來古井無波,平淡似水的眸底。


    這次的高光,後續綿延出似光年一般遙遠的序距,沒有再度熄滅。


    “真的嗎~?”尾音上揚得像一個小鉤子,差點把宿儺的魂給勾走了。


    宿儺喉結滾動了兩下,揉了揉神宿的腦袋。


    “真的。”


    神宿又問:“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會不要我?”


    宿儺扯了扯嘴角,耐著性子說著:“嗯,無論如何,都不會不要你。”


    神宿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他不懂得表達,隻能又埋頭抵在宿儺的胸膛上不住地蹭著,雙臂上的力道更大幾分。


    他隻知道,他選擇與千年前一樣,放棄了所有人。


    而這次,他的神明給出了承諾,說絕對絕對不會不要他。


    不會不要他的……


    神宿蹭夠了,笑著抬起頭拉開距離,卻對上宿儺忽然有些緊張慌亂的眼神。


    哎……怎麽了?


    隨即,宿儺驟然抬手,用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聲音裏的啞意似乎因為焦躁與壓抑的情緒變得濃重許多。


    “哭什麽……”


    哭……?“哭”是什麽東西?


    神宿眨動眼眸,有些迷茫。


    但在宿儺看來,這卻是神宿哭得更凶了。


    每一次神宿眨眼,那纖長的眼睫就似刷子一般掃過他的掌心,眼眶裏流轉著的水霧也被成滴成滴擠壓出來,全都浸染在他的手上。


    宿儺隻覺得那點熱度,仿佛滾熱得能從手心一路燙到心頭上。


    燙得他的手都有些止不住的顫抖。


    “不準哭了!”


    宿儺咬著牙,舌尖抵著上顎,冷著聲音凶了神宿一句,換來的卻是一句很純真的問話:“哭是什麽?”


    宿儺喉頭一哽,莫名其妙升騰起來的火氣又這麽莫名其妙地消散掉了。


    他偷偷嗤了一聲,鄙視了一下自己。


    緊接著宿儺淡聲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就是不準在我麵前像剛才那樣,記住了嗎?”


    神宿毫不遲疑地應下,就在宿儺鬆一口氣的時候,他又悄聲再問:“那樣……是哪樣啊?”


    宿儺:……


    活了這麽久,忽然就有一種為自己的未來擔憂的錯覺。


    看這人“傻白甜”成這樣,到時候真被什麽居心叵測的人給騙走了怎麽辦啊……


    不行不行,得給這人普及一些來自詛咒之王認知的常識。


    宿儺清咳了一聲:“神宿,你接下來仔細聽我說……我知道你很想問,但你先聽我說……”


    “人類其實是一種內心很陰暗的生物,……,當然,我不一樣……”


    人·陰暗·類:……?大爺你擱這倒打一耙?


    “其實同伴最是需要提防,特別是那種表麵對你好的,背地裏可能時刻密謀著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當然,我不一樣……”


    同·密謀·伴:……?喂,幺幺零嗎?這裏有精神病犯人在隨地大小便!


    “自己一個人呆著,就不用擔心那麽多有的沒的,會輕鬆很多,……,當然,我不一樣……”


    總而言之,和別人相處永遠要藏八百個心眼子,和他相處不一樣,連什麽事都不用想。


    因為他隻是很單純地想把神宿抱回家,啃個幹幹淨淨。


    也就是虎杖還沒有醒,要不然聽到這一段話,必是會狠狠tui~一句:好你個大齡剩男,為了把神宿前輩騙走是真的忒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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