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鼠人雖看著欠揍了些,話說的卻分外在理。


    若前來滅口的真是梁國人,定然會隱藏行蹤秘密行事,更不可能假扮邊軍中人招搖過市為自己招惹麻煩。


    況且軍中有關軍馬的管製向來嚴格,出入皆會記錄在冊,想要偷盜軍馬難度無異於登天。


    便是再蠢的人,也不可能為了滅口一個殺手,如此大費周章。


    所以那夜動手之人,隻能是邊軍中人,且身居高位才能滿足所有條件。


    三年前,邊城還在墨錦川的統領之下。


    宋言汐低下頭,看向抱著她腿一臉委屈的田鼠,提醒道:“你現在跑還來得及。”


    田鼠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宋姑娘,你不能不管我吧?”


    他一把抱緊了宋言汐的腿,激動道:“姑娘救救我,我還有大用的!”


    暗一伸手拎住他的後領,問:“你是自己鬆手,還是我幫你?”


    田鼠哆嗦道:“能不能不選?”


    話音落,他果斷鬆開了手,一臉的視死如歸。


    自己主動鬆手,和被折斷手然後被迫鬆開,他還是知道該如何選的。


    *


    一刻鍾後,暗一折了回來。


    應了他剛剛把人提走時的那句“有分寸”,時間把控的剛剛好。


    既出了一口惡氣,又不至於火氣上頭把控不住,一失手把人打出個好歹來。


    宋言汐手上正在配藥,抬眸看了他一眼,問:“堵了嘴還是點了啞穴?”


    她耳力一向不錯,竟沒聽到半點喊疼的動靜。


    暗一悶悶道:“倒算個漢子。”


    他原本是打算堵他的嘴來著,結果田鼠那廝不是嫌棄襪子臭就是說衣服餿的,光是聽著都火大。


    換作其他時候,隻說他從前做殺手時犯下的累累罪行,淩遲他八百次都不嫌多,暫且饒他不死他反倒還挑上了!


    要不是之後還用得著他,今夜便送他歸西。


    宋言汐中肯道:“一碼歸一碼,他此前犯下的命案,待事後自會交予當地官員審判,一樁樁一件件都會與他清算幹淨。


    可他良心未泯出手救了李程一命,以及三年來護著這些乞丐所行之善事,卻也是事實。”


    暗一遲疑了片刻,問:“姑娘是覺得我剛剛不該動手打他?”


    宋言汐搖頭,問:“我方才說了什麽?”


    “一碼歸一碼……”


    重複著這幾個字,暗一眼睛瞬間亮了,攥緊了拳頭興奮道:“煩請姑娘再等我半刻鍾,我去去就回。”


    宋言汐趕忙製止道:“差不多行了,再打就把人給打死了,找出白家滅門案的真凶還用得著他。”


    她緊皺眉頭,壓低聲音繼續道:“當日行凶的梁國探子早已潛逃,或許再難找到。


    可大安境內幫著他們擦屁股的自己人,卻必須要找到。”


    如今邊城內憂外患,正是緊要時刻,再容不得任何變數。


    即便那人三年間不曾有過動作,可既然他能為梁國人做一件事,便可以為他們做第二件第三件,不得不防。


    “姑娘可是有所猜測?”


    “暫時還沒有。”


    想著田鼠的話,宋言汐壓低聲音道:“暗統領,我有件事還需要你幫忙。”


    暗一恭敬道:“姑娘盡管吩咐。”


    “尋幾個靠得住的人,暗中去查三年前田鼠出事前幾日進出軍營之人,何時出的軍營又是去做什麽過程務必詳盡。”


    知道那些人多是暗一的舊相識,甚至有可能是過命的交情,宋言汐委婉道:“此事暗中進行即可,不必太過著急,免得傳揚出去寒了底下將士的心。”


    暗一麵色沉了沉,恭敬道:“姑娘放心,屬下知道該如何做。”


    勾結敵國者,萬死難贖。


    若讓他找到這人是誰,必定拿他的腦袋祭旗!


    *


    “丫頭,你看老夫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了。”遠遠的,宋言汐隔著帳篷就聽到了劉軍醫的聲音。


    這洪亮的大嗓門,一聽就知道精氣神十足,令人心安。


    宋言汐放下手裏的藥杵,剛要起身相迎,劉軍醫就已經掀了簾子大步進來。


    在他的身後,跟了六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士兵。


    雖然每個人都戴著麵罩,身著盔甲,卻能從頭發和身形大概判斷出,幾人的年齡從十幾歲的少年到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年齡並不相仿。


    宋言汐想到什麽,眉頭緊皺問:“劉老難不成是要帶頭壞了規矩?”


    明明前幾日,她才讓徐將軍下了軍令,決不允許醫者用無辜之人試藥。


    這無辜二字所指,除了城內的百姓,士兵也亦然。


    大家都爹生娘養的,血肉之軀,誰又比誰不同?


    知曉宋言汐對於此事一向的態度,劉軍醫輕咳一聲,瞪圓了眼睛不悅道:“都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坐過去,好讓郡主為你們診脈。”


    他抬腿給了最近的小兵一腳,嫌棄道:“看病不積極,腦子有問題,再磨磨蹭蹭老夫就換人來了。”


    一聽要換人,原本站成一排的五人頓時動了起來。


    被劉軍醫踹了一腳的小兵衝在最前麵,屁股都還沒坐穩就趕緊伸出手,快速道:“郡主,我是昨日午時開始腹瀉的,昨晚發了高熱至今晨才退,吃早飯之前喝了一副藥。”


    他說話時微微氣喘,麵罩外的額頭泛著不正常的粉,分明還在發熱。


    宋言汐趕緊伸手去探他的脈搏,當即沉了臉色道:“你前兩日應該就有症狀了,為何一早不說?”


    小兵明顯被她嚇到,僵硬著身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他身後年長的士兵趕忙解釋道:“郡主息怒,這孩子是個死心眼,他爹他娘都染了病在回春堂住著,他就想著能多守一天守一天。”


    劉軍醫習慣性去摸胡子,卻摸了個空。


    他不由感歎道:“倒是個孝順的孩子,就是蠢了點。”


    沒想到其中竟有此等緣故,宋言汐輕歎一聲,放緩了語調問:“除了你方才所言,身體可還有何處不適?哪怕隻有輕微的感覺,也要如實說來不可有任何隱瞞。”


    時疫不比其他病症,脈象上所能覺察的畢竟有限,更多的還是要患病之人配合。


    小兵迷糊了一瞬,趕緊將身體的其他症狀和盤托出。


    趁著宋言汐開方時,劉軍醫抽空敲了他的腦袋一下,生氣道:“你這小子不老實啊,是不是以為老夫上了年紀,好糊弄?”


    小兵捂著腦袋,小聲道:“我是不想給郡主添麻煩。”


    宋言汐執筆的手微頓,掀眸看向他,意外發現站在他身後的幾人略顯局促,一個個看著竟是比他還要緊張。


    她忍不住問:“你們這麽害怕做什麽,我難道會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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