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臨眸光微閃,訕笑道:“瞎想什麽呢,打不起來,梁國那些莽夫不過是嘴上叫囂的厲害罷了,有墨錦川在他們不敢造次。”


    怕說服不了宋言汐,他笑著問:“你知不知道梁國那些人都怎麽稱呼他?”


    他故意拉長了尾音道:“閻羅王——”


    奚臨嘖嘖兩聲,“光聽這名字,也知道其凶猛異常,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宋言汐卻並沒接他的話,而是默默抬頭看著夜空。


    以往明月高懸處,此刻烏雲密布,將月光遮的嚴嚴實實。


    兵書曾言,烏雲遮月夜,宜奇襲。


    若非前兩夜皆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梁國的大軍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


    奚臨眼底不由多了緊張,試探道:“你該不會想偷摸出城吧?”


    聞言,旁邊的暗一精神瞬間緊繃了起來。


    宋言汐心下清楚,隻要她敢說是,這倆人就會心照不宣的統一戰線,哪怕是把她打暈也不可能讓她順利出城。


    她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問:“王爺走之前如何同你們說的?”


    奚臨別開眼不看她,一副無所謂模樣道:“我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偷跑的,能說什麽。”


    他扭頭看向暗一,眼神裏寫滿了幸災樂禍,“你之前寸步不離的跟在王爺身邊,他肯定對你有所交代吧?”


    暗一麵無表情道:“主子隻說了一句。”


    “哪一句?”


    “讓我寸步不離的跟著宋姑娘。”


    “你耍老子?”奚臨作勢便要捋袖子。


    可他看著暗一毫不心虛的模樣,再看宋言汐同樣沒有半點意外,他突然懂了。


    感情這倆人現在都不背人了!


    這要是讓姓林的知道,自己頭上綠油油的,怕不是要氣死當場。


    光是想想都痛快!


    宋言汐望了眼城外大軍駐紮的方向,看向暗一問:“平日軍中有幾日存糧?”


    暗一猶豫了一下,如實道:“為保證食物的存儲,城中按例一月往駐軍營地送三次糧食和肉菜。”


    一月三日,那便是十日一次。


    不用宋言汐多說什麽,暗一繼續道:“上一次的糧食是在封城那日提前送去的,隻是城內餘糧並不多,送去的也最多隻夠將士們多撐兩日。


    加上原本存餘,約莫有半月的儲備糧。”


    半個月,聽起來不少卻也跟多這個字毫無關係。


    兩軍之間一些小的衝突,都是動輒一天多則三天,更何況這次梁軍打定了主意要拖死他們,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拉長戰線。


    即便墨錦川識破他們的戰術,盡可能速戰速決,可戰場之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誰都說不準明天會如何。


    城內有疫情,軍中的存糧又不多,他們經不起任何突發狀況。


    一旦被逼至彈盡糧絕之地,即便邊城之中的疫症得以控製,城中的百姓照樣活不下來。


    反之,若城內的疫症一直無法控製,大軍便會被阻隔在城外,便是援軍帶著糧草趕到也無法越過瘟疫肆虐的邊城將補給送到邊軍的手中。


    梁國這步棋,擺的是必死的局。


    可宋言汐向來不信邪。


    跟死過一次相比,眼前這點困境又能算得了什麽?


    她相信,人定勝天。


    她更相信,“浴火重生”的錦王殿下,能帶領大安的將士們力退敵軍,打得他們乖乖縮回老巢俯首稱臣,往後再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隻是在此之前,她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宋言汐看向暗一,壓低聲音道:“備上紙筆跟我走一趟。”


    奚臨原本想跟上來著,剛邁出一隻腳,就聽身後有人喊道:“奚神醫,你趕緊去看看朱掌櫃吧,人快不行了!”


    他瞬間沉了臉,一邊朝外走一邊問:“莊詩涵人呢?”


    *


    “神醫姐姐!”李誌原本坐在床邊打瞌睡,看到宋言汐進來眼睛瞬間亮了。


    他忙不迭站起身,跑過去給他們倒水。


    李程原本是在睡著,被李誌的聲音吵醒後作勢便要起身。


    宋言汐卻沒同之前一樣製止他,而是默默觀察著他撐著床板的手。


    她在判斷,判斷現在的李程有沒有握筆的能力。


    事實也證明,這兩日的藥和飯菜沒白吃。


    李程不用任何人攙扶,自己就從床上坐了起來,隻是看向宋言汐的眼神有些忐忑。


    半大的孩子向來心思敏感,尤其是他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這麽幾年一直隱姓埋名活的小心翼翼,更是懂得如何察言觀色。


    他睜開眼睛看到宋言汐的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對。


    或許是天性使然,也或許是太過警惕,他並未直接開口問,而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那眼神警惕又無助,半點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與他的視線對上,宋言汐坦然道:“很抱歉,我要收回之前的話了。”


    “啪嗒!”李誌手裏的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幾半。


    他一瞬間紅了眼眶,哇的一聲便要哭出來。


    暗一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卻被他雙手抓著手狠狠咬了一口。


    他悶哼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誇讚之意道:“好小子,牙口不錯,改天介紹你去軍中做先鋒將軍。”


    聽到將軍二字,李誌瞬間就不哭了。


    在這個年紀的孩子心目中,騎著高頭大馬披著銀甲的將軍可謂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再沒有比將軍更厲害的人。


    李誌眼裏含著兩包淚,被暗一抱了出去。


    “你明明說過,可以讓我保守秘密。”李程臉色微白,聲音弱弱道。


    他想要大聲質問,甚至罵宋言汐言而無信,可長久以來的教養早已刻入了骨子裏,讓他無法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惡言相向。


    可就這麽說出自己全家上下拚死守護的秘密,他做不到。


    李程閉了閉眼,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


    他顫聲道:“你殺了我吧,這條命反正是你救的,就當還你了。”


    “寧死也不說?”


    李程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那副英勇就義的模樣,看得人不免心酸。


    宋言汐透過他,仿佛看到了他身後無辜慘死,卻為守護秘密寧死不屈的一百多口白家人。


    她輕聲道:“白家雖是匠人之家,滿門皆錚錚鐵骨,不輸守衛邊疆的兒郎們。”


    李程驀地瞪大了雙眼,激動道:“你當真如此覺得?”


    宋言汐點頭,隻問他:“白家鑽研機關鍛造之術,初心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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