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鼠驀地變了臉色,脫口道:“方才說得好好的,你這人怎能言而無信?”


    宋言汐輕笑反問:“我答應你什麽了?”


    田鼠一怔,仔細回想方才兩人的對話,頓時悔的腸子都青了。


    她除了問他那些話以外,壓根就沒許諾什麽!


    田鼠臉色變了變,咬著牙憤怒道:“你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連一句承諾的話都不敢說,我如何敢信你。”


    宋言汐挑眉,“你沒得選。”


    “你!”田鼠怒極,卻連一句放肆的話都不敢再說。


    剛剛是他親口承認,前幾年當殺手時曾殺過幾個狗官,暫且不論其他的事,宋言汐光憑這一句話就能治他一個大逆不道的死罪。


    便是立刻將他拖出去砍了,也可以說一句依照律法辦事並無差錯。


    他爛命一條,能多活這幾年都算是僥幸偷來的,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麽。


    可外頭那些人不行。


    他們光是活著和吃飽就已經很難了,絕不能被他連累的丟了性命。


    否則,他即便是到了地下,也沒臉去見那個老家夥。


    田鼠攥緊了拳頭,斟酌道:“我可以將我知道的盡數告訴你,可你也必須答應我,外麵的人無論老少一個都不能死。”


    “抱歉,我做不到。”


    對上他憤怒的雙眸,宋言汐坦言道:“疫症來勢凶猛,我尚且沒找到根治的方法。”


    “這不可能。”田鼠不相信。


    他道:“大家這兩天喝了你給的藥,上吐下瀉的症狀基本沒了,楊三他們幾個甚至還有力氣揍我,你可別想騙我。”


    宋言汐輕歎一聲,“症狀沒了並不代表痊愈,那些藥也隻能延緩病症讓你們覺得身體好受一點,起不到根治的效果。


    你隻有老實交代這一條路可走,我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更何況,她這麽說對她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


    甚至有可能因此激怒他,讓他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真鬧起來反倒不好收場。


    意識到宋言汐說的都是真的,田鼠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衝著她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他道:“我知道你肯定能想到辦法,隻要你答應救治他們,我什麽都告訴你,包括那個詩涵郡主的事。”


    怕宋言汐拒絕,他趕忙補充道:“我相信你,你是治病救人的大夫,隻要你肯答應就一定會盡全力。


    如果到最後,仍然沒有找到根治的辦法,那就是老天執意要收了他們的命,與姑娘絕無關係。”


    宋言汐點點頭,淡淡道:“你身上有傷,先起來說話。”


    田鼠不肯,被暗一像拎野兔似的一把拎了起來,扔在了旁邊用簡易木板搭建的床上。


    他剛想說話,又被兜頭扔了一床被子。


    剛剛被打的時候血氣上湧還不覺得有什麽,一摸到棉花被褥,田鼠頓時冷得打哆嗦,趕緊扯過被子將自己裹成個蠶蛹。


    隻餘一個腦袋露在外麵,模樣瞧著頗為滑稽。


    他斟酌著用詞,硬著頭皮道:“其實姑娘方才有句話說錯了。”


    “哪一句?”


    “豢養殺手的人,也就是我此前的主人,並不是官身。”


    宋言汐擰眉,問:“何出此言?”


    田鼠一臉不屑道:“連官袍的顏色和樣式都說不清,害得老子差點失手殺錯了人,朝廷要真有這麽蠢的大官梁國怕是早就打進來了。”


    這話雖糙,理卻不糙。


    別說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便是那無需上朝的八品九品芝麻大小的官,入官場的第一步也是記清自己上頭各個品階官員的樣貌和官服。


    可以不主動巴結,可若萬一碰上認不出,再不長眼將人得罪了,往後晉升無望不說怕是剛戴上烏紗帽都要被摘掉。


    不說別人,就像宋旭柏這種出身世家的子弟,即便還未參加科考謀取功名,卻早已將京中各處勢力摸得一清二楚。


    若真是朝中官員,不至於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宋言汐眸色沉了沉,道:“你繼續。”


    田鼠剛要說話,忽然想到什麽開口問:“這都是幾年前的老黃曆了,你們要知道這些做什麽?”


    暗一:“讓你說就說,哪那麽多廢話?”


    田鼠衝著他齜牙一笑,道:“官爺,我說完了。”


    暗一驟然沉了臉,“你敢耍我?”


    “我哪敢啊,主要是我確實沒親眼見過那人,平日裏下發任務的信件也是由專人送來,沒見過的東西總不好瞎編吧?”


    田鼠想了想,又道:“但我能確定一點,那夜趕來將我滅口的人,是個當兵的。”


    想到手筋被挑斷之痛,他眼底一瞬間滿是恨意,“我昏死過去之前看到了那人的馬,馬蹄鐵的模樣像是軍中所製,好像還有人喊他將軍。”


    “你確定自己看清了也聽清了?”聽他一會兒說不是官員,一會兒又說是軍中人,宋言汐難免懷疑他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此前也有過類似例子,病人在瀕死之際記憶紊亂,醒來之後說了許多現實中不曾發生過的事情,且振振有詞說自己定然經曆過。


    許是曾聽人說過,或是混淆了夢境也不一定。


    田鼠咬牙道:“我絕不可能認錯,把我從亂葬崗裏刨出來的老家夥說,他頭天晚上親眼看到幾個騎兵離開,惦記著能找到好東西結果把我給扒了出來。”


    不等暗一追問,他表情沉重道:“老家夥已經死兩三年了,也不知道是什麽病一覺睡醒人就沒了,我那時候剛養好傷,本來說給他養老的結果一天福也沒讓他享上。


    你說他死都死了,還給我留下這麽大個麻煩,讓我答應他無論怎麽樣都幫襯他們一把。


    這老東西,一輩子正事沒幹一件淨管閑事了。”


    聽著他不自覺拉長的尾音,宋言汐脫口道:“聽你的口音,你並非附近的人。”


    田鼠訕笑,“姑娘這話說的,殺手哪沒有什麽固定的住處,都是上頭讓殺誰就去找誰。”


    “你最後接到的任務,是殺誰?”


    “不記得了。”


    田鼠縮了縮脖子,不敢直視宋言汐的眼睛,胡亂說道:“我前幾年殺的人多了,都是殺過去就忘了。”


    他甚至還反問:“若是每殺一個人都記得,那麽多條人命賬,我晚上哪還能睡得著?”


    “那你現在晚上能睡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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