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臨頓時笑得更開心了,戲謔的眼神對上暗一暗含警告的眼睛,重複他的話道:“確實是小人,無恥,也太無恥了!”


    暗一的臉登時更黑了。


    待王爺回來,他非得好好告他一狀不可。


    聽著這信誓旦旦的話,李軍醫懸著的一顆心放了大半。


    放下的一半,是覺得奚臨但凡是個人,就不可能明知自己存了齷蹉心思的情況下,還能麵不改色的說出這種話。


    未放下的另一半,則是因為他無論怎麽聽,都覺得這小子方才罵的那叫一個情真意切,就好像確實有這麽個人真實存在。


    既不是他,難不成是每日跟在郡主身邊的暗統領?


    不等李軍醫細想,屋內傳來宋言汐的聲音,“煩請李老受累,去一趟前廳問問詩涵郡主都給了什麽藥,可否動針,又紮了哪些穴位。”


    “老夫這就去。”


    “李老一把年紀了,這種跑腿的累活怎麽能讓您來?自然是我去。”


    李軍醫話音剛落,奚臨便趕忙開口,說話間便要朝外走。


    才邁出一步,胳膊被人一把扯住。


    李軍醫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在此給郡主搭把手,老夫是上了年紀,又不是入了土。”


    “嘿,你這老頭……”


    奚臨話都沒說完,李軍醫已經轉身離開。


    那腳下生風的架勢,看著哪有一點年邁的樣子,甚至可以說是半點不輸年輕人。


    奚臨抬步想溜,肩膀上突然重重落下一隻手。


    下一瞬,他整個人都被拉了過去,脆弱的脖子夾在暗一腋下。


    “疼!大哥手下留情!”


    為了自己的小命,奚臨果斷認慫。


    至於臉?


    那玩意本就是可有可無的裝飾品,有了固然好,沒有也不是不能活。


    他還想繼續嚎,喊宋言汐來救命,隻聽頭頂傳來暗一冷冰冰的聲音,“再不閉嘴我不介意幫忙。”


    一想到兩人剛認識時,被臭襪子塞嘴的情形,奚臨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他恨恨道:“老子跟你勢不兩立。”


    暗一將人拎進屋裏,方才鬆了手。


    餘光瞥見宋言汐的手指還搭在一個人的脈上,奚臨臉色陡然變得嚴肅,快步走上前細細觀察那人的臉色。


    “麵容青灰,氣若遊絲……難道莊詩涵並未給他們喂藥?”


    這分明是將死之相!


    宋言汐道:“應是喂了的,他領口的藥漬尚未完全幹透,隻是他的脈象已經弱的幾乎摸不上來,隻剩一口氣吊著。


    如此之虛弱,即便莊詩涵讓人強行灌了他藥,也起不到什麽用處。”


    她的方子本就是強行提人的精氣神,雖看似立竿見影,實則卻是在消耗患病之人本就為數不多的元氣。


    元氣消耗殆盡時,她的藥便起不到任何作用。


    非但無用,還會增加病患的腸胃負擔,導致其因嘔吐腹瀉而脫水,加劇死亡的速度。


    這些最基礎的道理,以她的醫術不可能不清楚。


    如此行徑,即便不是故意也與殺人無異。


    隻是這些話,眼下卻不好當著李軍醫的麵直言,怕他一時衝動之下惹怒了莊詩涵。


    無論如何,他們麵前仍需她安撫民心。


    至於這些病患……


    “交給我。”


    聽著奚臨毫不猶豫的話,宋言汐有些擔憂,“她與你本就不對付,若在一處如何共事?”


    “怕什麽?她最多不過是刺我兩句,不疼不癢的,又不敢真的拿我怎麽樣。”


    對上宋言汐分明帶著質疑的眼神,奚臨輕咳一聲道:“方才都是誤會,誰能想到她竟連奚氏的名頭都沒聽過,當真是孤陋寡聞。”


    他強調道:“此事絕不可告訴墨錦川,他非笑話我丟了奚氏的臉不可。”


    宋言汐點頭答應,眼神卻證明她並不放心。


    哪怕莊詩涵顧忌奚氏一貫護犢子的作風,不敢輕易對他動手,那他呢?


    他就能確保,自己真的可以忍得住?


    奚臨還以為宋言汐是覺得他方才的話,有失偏頗,幽幽道:“你還真當他是什麽正人君子?”


    宋言汐蹙眉,“何意?”


    奚臨剛打算詳細說說,餘光瞥見暗一的眼神,忙改口道:“待會兒你施針之時我能不能在旁觀看?


    我以奚氏全族的名譽發誓,絕不會將此套針法外傳,此生也絕不會用在感染疫症之外的人身上。”


    暗一率先開口道:“你莫要為難宋姑娘。”


    他們都知曉,神醫穀所學不得外傳。


    違規者,輕則逐出師門,重則會被廢掉慣於用針的右手。


    行醫之人廢了一隻手,便沒了半條命。


    奚臨這話,無疑是在強人所難。


    見宋言汐隻是定定看著他,並不答話,他心中一時間也是七上八下。


    忽然,他想到什麽,目光堅定道:“神醫穀的規矩隻是不傳外人,若我成了自己人,便算不得違規。


    宋姑娘,我方才說的可對?”


    “你想做什麽?”暗一瞬間緊張了起來。


    奚臨看也不看他一眼,隻目光灼灼地盯著宋言汐,等她鬆口。


    像是認定了,她一定會心軟答應。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宋言汐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收徒。”


    肉眼可見,暗一猛地鬆了一口氣。


    奚臨卻眉頭緊皺,不解問:“宋姑娘為何瞧不上我?”


    論起醫術造詣,他或許要比宋姑娘差那麽一點,卻也隻是一點點罷了。


    這麽多年走南闖北,他醫治好過不少疑難雜症,不算是虛擔了這神醫的名頭。


    也算不上有多差勁吧?


    宋言汐不答反問:“你覺得你所學醫術不值一提?”


    奚臨頓時不樂意了,脫口道:“怎麽可能?我奚氏的醫術若是敢認天下第三,除了神醫穀外,便沒有人敢稱天下第二。


    我雖不正經了些,隻跟我家老爺子學了九成功夫,但也足夠了。”


    “既如此,你為何會覺得我瞧不上你?”


    “可你方才分明說,你不願意收我……”奚臨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他垂眸,神色分明有些沮喪,“我並非惦記你所學針法,隻是如今的情況你也看見了,隻一碗還魂湯的藥效遠遠不夠。”


    宋言汐忽然問:“你身上可帶了銀針?”


    “帶了,自然帶了!”


    話脫口而出,奚臨方才醒過神來,滿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宋言汐,激動道:“你願意收我為徒了?”


    宋言汐眸色淡淡,沒有絲毫遲疑道:“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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