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早晨。


    七點多鍾。


    陳友?萬萬沒想到,他回到老家這邊上班之後的第一個周末會比上班期間起得還要早。


    農貿市場裏,老媽正蹲在菜攤邊挑挑揀揀。


    陳友?提著菜站在身後,無精打采。


    即便周遭熙攘吵鬧,也不影響他站著打瞌睡。


    昨天下午和宋語微牽手牽爽了,回到家都還有些亢奮,微信聊天一直聊到很晚才睡。


    想著周末,可以好好睡一覺。


    沒想到大早上被老媽從床上抓起來做苦力,跟著出來買菜。


    “六塊五,收你六塊。”


    聽到報價,陳友?清醒過來,趕緊過去接過老板遞過來的菜。


    提在手裏的袋子又多一個。


    老媽掃碼付完錢,側頭問他,“吃不吃魚?”


    陳友?:“不是很想吃。”他隻想趕緊買完菜回家睡覺。


    肖慧蘭女士:“行,那我們去看兩條魚。”


    陳友?:“……”


    都多餘問。


    魚檔。


    小縣城的菜市場沒那麽規範。


    魚檔附近的地麵上有不少水,殺完魚用水一衝,魚鱗和內髒順著水溝就衝走了。


    魚腥味很重。


    陳友?麵無表情,像是聞不到一樣,沒什麽反應。


    習慣了。


    以前上學時候就經常被老媽拉著來提菜,沒少來過這裏。


    第一次來的時候還幹嘔了好幾下,現在他都還記憶猶新。


    老媽去挑魚。


    他站在後麵一截。


    站在這裏就沒辦法打瞌睡了,要機靈點。


    “讓一下!”


    隨著某家魚檔老板一聲吆喝,一盆水嘩啦衝在地上。


    水混雜著魚鱗漫到腳邊。


    陳友?連看都沒看一眼,抬抬腳讓開。


    還是那句話,習慣了。


    小時候穿涼鞋來,東張西望沒注意,水漫進鞋裏,滑膩膩的……


    都是淚和教訓。


    無他,唯手熟爾。


    等了一會兒,老板稱完重報價,開始套塑料袋。


    陳友?很有眼力見地湊過去。


    前麵忘了,中間忘了,後麵也忘了。


    總之從魚檔離開的時候,手裏又多了個裝魚的袋子。


    肖慧蘭女士走在前麵,“家裏沒水果了,想吃什麽?”


    陳友?跟在後,同樣熟練地避開人群,“梨子吧,最近梨子挺甜的。”


    於是。


    肖慧蘭女士買了一串香蕉和兩斤蘋果。


    陳友?:“……”


    都多餘回答。


    買了水果,母子倆順道從農貿市場後門離開。


    街邊敞開的水果攤很熱鬧,都是手提布袋的附近住戶。


    小超市門口的擴音喇叭響個沒完,喧鬧又機械地重複著雞蛋特賣通知。


    有不少中老年人往來其中,少有年輕人的身影。


    滿滿的市井氣。


    陳友?跟在老媽身後,瞌睡徹底醒了,左右張望。


    “媽,雞蛋打折要去看看嗎?”他問。


    肖慧蘭女士看了眼小超市,傾耳聽了下報價。


    她癟癟嘴,“還沒上次我去天府路那邊買的便宜,這邊還貴了兩塊錢,打折就是騙人的,也就騙騙……”


    說著說著,戛然而止。


    陳友?看去。


    隻見老媽滿臉笑容地看著超市方向。


    順視線望去。


    那邊走來一個同樣笑容滿麵的中年女人,手裏提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其中還有兩板雞蛋。


    “買菜啊?”中年女人走來,當即和老媽挽在一起。


    肖慧蘭女士同樣笑著,“是啊。”


    中年女人朝她敞了敞購物袋,突然小聲,像是在說機密情報:“雞蛋打折可便宜了。”


    肖慧蘭女士:“上次買得多,家裏的還沒吃完。”


    “那可惜了。”


    正要繼續聊,中年女人注意到了站在旁邊高高大大的年輕小夥,她側頭看來。


    “哎呀,這是友?吧?這麽久不見,長得又高又帥的。”


    中年女人上下打量著,笑嗬嗬地高聲招呼,“你還記得我嗎?小時候你經常來找我家姑娘玩。”


    說的不準確。


    準確說是她家姑娘總拉著陳友?去家裏看動畫片。


    陳友?小學時和她姑娘是同班同學。


    兩家隔得不遠,再加上那女孩兒有當時熱播動畫片的碟片,陳友?沒少往她家鑽。


    具體記不清了,過於久遠。


    不過有一件事還印象挺深的,就是這女人和丈夫是一個姓。


    記得是姓……


    陳友?在腦海裏搜尋一圈,笑著回應:“張阿姨好。”


    “還記得啊!”


    張阿姨激動道:“友?記憶力好啊,當年就你和我姑娘,年年都是老師表揚的三好生。


    “聽說你高考還考去了北瑜大學,本碩連讀,真了不起。


    “我家那姑娘就不出息,一本都沒考上,不過好在工作還可以……”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眼珠子咕嚕一轉。


    “唉,我聽你媽說你回南慶這邊工作啦?現在工資怎麽樣?”


    陳友?麵對出言試探的張阿姨,餘光瞧見肖慧蘭女士暗暗使眼色。


    他笑著客氣回答:“恩,我這星期才剛回的南慶,剛畢業嘛,就五千多點。”


    張阿姨緊繃的肩膀瞬間放鬆,笑逐顏開,忙道:


    “不錯,很不錯啦,我姑娘本科畢業,都工作了兩年,也才七千多八千不到。


    “現在年輕人都不容易,工作壓力大。


    “你看她吧,掙的錢也剛好夠養活自己,還非給我買手機,我都說不要,光知道浪費錢!”


    陳友?哪能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麽,順著她的心意,說點她喜歡聽的。


    他和氣道:“話不能這麽說,這是一片心意,孝順嘛。”


    肖慧蘭女士趕緊附和,“對對對,兒女一片心意,你真是享福啦!”


    張阿姨聞言更是喜上眉梢。


    之後兩人就開啟了相互誇誇模式。


    片刻後,母子倆跟張阿姨在街邊揮別。


    站路邊等紅燈。


    肖慧蘭女士:“你居然還記得張阿姨。”


    陳友?看著左右來車,“隻是有點印象。”


    過了馬路,母子倆並排走。


    “要不要我幫你提點?”


    “不用,也沒多重。”


    肖慧蘭女士:“她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她一直都是這樣。”


    她看了眼身側提菜的兒子,撇嘴道:


    “你在北瑜工作,買了車和房的事我和你爸都沒往外說,不然也輪不到她顯擺。”


    肖慧蘭女士當然清楚這個菜市場老朋友的小心思,所以她才不敢把兒子在北瑜那邊的收入往外說。


    怕太刺激周圍人。


    看了眼試圖安慰自己的老媽。


    陳友?:“沒事,我也不在意。


    “她不就是想用別人的不幸來佐證自己的幸福嗎?如果真的幸福,哪需要證明。


    “大家都喜歡聽點別人的不幸,例如讀了好幾年的書,進社會後找不到工作,混得也不好之類的……”


    他搖頭笑笑,自嘲道:“而且我現在工資確實就五千多。”


    “行了,”肖慧蘭打斷兒子,“多少錢無所謂,媽養得活你。”


    陳友?皮一下,“那好啊,明天我就辭職躺家裏。”


    肖慧蘭女士:“謔,敢情我給你養老是吧?”


    陳友?:“你說養我的。”


    肖慧蘭女士:“那也不能躺在家裏啊,你得做飯,刷碗,洗衣服……”


    陳友?:“那我還是繼續上班吧。”


    當然都是開玩笑,他隻是懶得跟人爭強好勝罷了。


    沒必要非得嘴上說贏,如果退一步,自己沒損失還能讓對麵閉嘴。


    他不介意多退幾步。


    這就是退讓的藝術。


    母子倆聊了一會兒。


    肖慧蘭女士也不多問工資的事。


    家裏確實不是那種全家人都靠兒子活著的情況,二老也都有不錯的工作。


    不是很在意。


    回到家。


    肖慧蘭女士在廚房處理今早買的菜,安排陳友?去剝蒜。


    等著水燒開的功夫,她看向蹲在垃圾桶旁認真剝蒜的兒子。


    有些感慨。


    兒子真的長大了,會給別人留麵子,懂得圓滑地處理事情。


    不像小時候牙尖嘴利,麵對別人的暗諷,遇到任何事都是一根腦筋,隻知道反唇相譏,處處彰顯好辯者的天性。


    剛才菜市場的時候她各種使眼色。


    真擔心兒子和那個碎嘴子爭辯起來,到時候弄得誰都下不來台,場麵尷尬。


    想想也是,十幾歲的時候心智不成熟,反唇相譏也正常,可二十多歲還針鋒相對那就過於幼稚了。


    正常來說也該長大了,隻是自己把他當成了小孩子。


    肖慧蘭女士在腦海裏自圓其說,把兒子的處事能力視為正常。


    實際上,同齡人沒幾個能有她兒子這個水平。


    而且她兒子所展露出來的,也隻是冰山一角。


    如果陳友?想,他甚至可以根據想達成的目的,製定更好的方法。


    隻是……沒必要。


    生活嘛,把自己日子過明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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